【里比多奏鸣曲】(1-8)


                引子

  下过一场暴雨的夜晚,街上人群稀少了许多,一滩滩的积水反射出路灯昏黄
的光晕。

  街角边忽然转出一个身影,白色的高跟鞋匆匆踩着马路牙子,塔塔的声音仿
佛能穿过车窗玻璃敲打我的神经。我在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里,掐掉了手中烟头,
把领子竖了竖,盯着那女子的身影在路灯的明暗中忽隐忽现,远远穿过两条街,
走到一间咖啡馆门前。她伸手拢了拢略被打湿的长发,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消失在
旋转门的后面。

  咖啡馆二楼是落地的玻璃幕墙,昏暗的灯光下稀稀落落散着几对情侣,生意
并不算好,那女子在靠窗的沙发坐下,随手把披肩搭在扶手上,双腿斜斜靠着茶
几,露出深色套裙下的双膝,隔着挂满水珠的玻璃小腿的曲线散射成奶油似地色
块,浓重地镶嵌在梧桐错落,湿润斑驳的路边咖啡馆二楼。

  我望着路尽头,揣测着赴约者粉墨登场的一幕,或许是开着敞篷跑车的公子
哥?从黑色轿车后座下来小心翼翼的官僚?还是白色棉布衬衣写着淡淡倦意手指
修长的文艺青年……

  随着香烟一根一根烧成灰烬,时间一分一秒滑过,那女子却总也没等到赴约
前来的人,不久便出了咖啡馆,拦了一辆出租,消失在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上
是否写满了被爽约的无奈或是愤怒。等出租车开远了,我才发动汽车缓缓离开。

  显然,事情有些意外。

  我把车开进杨言的办公楼停车场停好,把车钥匙扔在他的信箱里,然后换回
自己的奥迪。杨言是我朋友,也是我合作伙伴,我们共同投资了一个网站,他在
前台,我在幕后。杨言家底殷实,买车是他一大爱好,公司地下车库里大大小小
停着七八辆车,我不愿意让人碰巧认出我的车牌,就到他这儿随意开一辆走便成
了。

  开车从办公楼出来我又在路上晃悠了一圈,停在路边吃了碗面条,回到家时
我看了看表十点半。妻子已经到家,正在浴室冲澡,听见我开门进来,便问我:
「回来啦,吃过饭了么。」

  「嗯,吃过了。」

  「厨房有银耳羹,你热了喝一碗吧,天气燥,我听你老咳嗽。」

  「又是银耳羹,饶了我吧,我最怕甜食了。」

  「润肺的,不喝一会儿出来我揪掉你耳朵。」

  「好好好,良药腻嘴啊。」我皱着眉头把一碗银耳莲子羹热好了灌下肚去。

  「老婆,你刚回来啊?」我一边把倒在门口妻子的白色高跟鞋收进鞋柜一边
问。

  「嗯,加班呗。」

  「周末还加班?你还是不是人民教师啊?」

  「人民教师怎么啦,人民教师也有领导盯着,你以为还吃皇粮呢,我们现在
都有指标,教课不算,每年没文章发表就要给你好看。」

  「那你索性辞了在家嘛,我们又不缺你那点儿工资,俩人都上班,这孩子老
送我妈那儿,隔代宠,带一身臭毛病。」

  「妈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了,教育孩子比我们在行,你就少操心了。明天带
儿子去动物园玩吧,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雨停出太阳了。」

  「行啊,带你们俩活宝去看大河马。」

  「呵呵,让我捏捏你的胖耳朵,大河马老公。」老婆说着,一屁股坐在我腿
上,揪着我耳朵撒起娇来……


                第一章

  据我妈说,我小的时候她抱我去给算命的瞎子摸过骨,瞎子说我命中属木,
且是桃花木,少时平平,待到春来便可坐等桃花开。

  我妈嫌他说的不清不楚,多给了点钱让他解释。

  那瞎子就说,这孩子年少时性情顽皮,学业不会甚好,易走歪路,需得严加
管教,年轻时,事业爱情都颇多不顺,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不走歪路,三十岁上
下便有姻缘天降,且有贵人相助,此后便平安多福。

  我翻看儿时旧照片,发现自己一脸呆相,说什么坐等桃花,我估计我妈定不
会全信。不过老人家总念叨信则灵,于是从小对我采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高压政
策,把我青春期的叛逆和骚动统统扼杀在萌芽状态,顺顺利利迎着大学扩招的春
风进了高校。

  毕业之后,也正如瞎子所说,事业并不顺利,在几家民营小企业颠沛流离了
几个来回,也看不出丝毫出头的迹象。倒是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说来还真奇
了怪,正应了瞎子的说法,每次都是女孩自己送上门来,我便一一笑纳。有时候
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那张不修边幅,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的脸,我自己也奇怪,难
道这就是命?

  至于我老娘更是越来越信瞎子的惊天预言,对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都
不冷不热,专等着我三十而立转运的日子到来。

  话说我是迎着大学扩招的春风进了高校,自然是在就业市场一片萧条的严冬
毕业,不咸不淡的在职场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下定决心重新回炉。捏着鼻
子熬了半年,考了个研究生,热门的专业我自然是考不进的,勉勉强强挤上一所
二流大学没人愿去的心理学专业。

  好在二进宫的读书生涯有个意外的收获,就是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婆晓玫。恋
爱过程再次应验了瞎子的伟大预言,我没费什么劲,便把半推半就的晓玫收入麾
下,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枯燥的校园生活便匆匆流过指缝。

  原本晓玫的家人对我们的恋情并不看好,她父母颇有些来历,对我这么一个
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自然没什么好感。倒是晓玫的叔父与我颇为投缘,他在市
局刑警队当队长,喜欢跟我下棋,棋艺却不怎么高超,大刀阔斧,勇往直前,却
常常被我使诈偷袭。

  我也挺稀罕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尤其喜欢和他聊些离奇诡异的案件。有
一次中秋节,他和我聊起一宗连环杀人悬案,凶手作案多起,却一直逍遥法外,
让他们刑警队一筹莫展。

  那天碰巧多喝了几杯,接着话题我胡吹了一通犯罪心理学,惹得晓玫在一边
频频给我递眼色让我住嘴。没想到引起了刑警队长的兴趣,非要我谈谈看法,我
只好信口开河得胡诌了一堆所谓的心理特征描述。

  可事情就有这么巧,刑警队在我不负责任的指导下,还真就抓到了真凶。把
老头乐得眉开眼笑,请我痛痛快快喝了一顿茅台。半个月之后,一纸聘书寄到家
里,我就成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心理研究室的顾问研究员。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直挠头的工作问题,以这么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有了妥
善解决,酒后一通胡言乱语竟然换来一口莫名其妙的铁饭碗。警队的工作没有想
象中那么紧张刺激,虽说上千万的城市,大案要案每天不断,不过大部分都是外
勤侦查员的活,绝大部分案件作案手法千篇一律,犯罪分子也大多没电视里那么
高智商,那种绞尽脑汁与变态杀手玩心理游戏的场景从来也没发生过。

  我的工作只不过就是把情报室送来的各国典型案件看看,按着学校的理论知
识,定期拼凑点研究报告交差。偶尔有个把不开口的嫌疑人,参与一下讯问。大
部分时间,我都可以窝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晒着太阳,喝着茶,看看报纸,上上
网,百无聊懒时我也在网上写写博客,泡泡论坛。

  时间久了老这么闲着,也挺难受,既然是顾问研究员,也不能每次都靠运气
糊弄人吧,我便把厚厚一摞没翻过几页的专业书统统搬到了办公室,有事没事补
上几课,也算聊以自慰。

  大部分的书枯燥无味,反不了几页便读不下去了,只有弗洛伊德的《梦的解
析》我耐心地看完了。

  梦,在人们眼中一直充满了一种神秘色彩,而从心理学的角度说,梦是人内
心中隐秘欲望的写照,揭开一个人梦的秘密,就如同窥探到他最不为人知的潜意
识深处。

  就如同小孩得了件新玩具,总免不了四处显摆,我也按耐不住,便在常泡的
论坛里装模作样发帖子给人解梦。人往往总是听到自己愿意听的,当别人把自己
离奇的梦境告诉我时,我的解释总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然而每个人总是可以
得到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信息。

  就这么着,我这个心理学家的名声便传了开去,每天论坛短信收件箱里总能
收到成百上千的邮件。有求我解梦的,有求我算命的,还有倾诉苦恼的,甚至有
人写信告诉我说自己有强烈的杀人冲动问我怎么办的。我不禁暗自好笑,若此人
得知自己的邮件通过网络,送到了市局刑警队的办公室,他是如何表情。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这俗人肯定是免不了自我膨胀,亢奋起来。我索
性租了空间,注册了域名,买了个论坛的简单代码,开起一个叫周公夜谈的小网
站来。说是网站,其实就是一个论坛。供人匿名倾吐自己的不快,诉说自己的苦
恼,恶梦,寻求心理帮助。我呢,没事便去回回帖子,宽慰宽慰那一个个隔着网
络的人。

  没多久,我那个周公夜谈的小论坛就火了,注册用户数量日长夜大,没多久
租用的带宽就严重拥堵。

  我一个电话找来了杨言,他是我大学同学,关系很铁的哥们儿。毕业后开了
家小公司,接些给人家做网站的活。我本来想问问他有关架设服务器增加网站带
宽的技术问题。没想到他看完我的网站,查了下网站的流量,琢磨了一会儿,一
拍大腿,蹦起老高,那架势就好像挖着了金矿。

  之后,网站的事儿,我就没再操过心,购置设备,申报各种批文,招聘,推
广,大小事务杨言办起来得心应手,没个把月,一家网络公司就算成立了。我就
这么着糊里糊涂又多了个网站老板的新身份。

  不过尽管网站是我和杨言共同投资,我作为创办者还多占一成股份,我却不
过问经营上的事情,一来我三脚猫并不精通,反而添乱,二来我还得顾着研究员
的铁饭碗,不便出面,三来我也更喜欢这种躲在网络背后的神秘感。就这样,除
了大事儿杨言会跟我商量,一般的事务都是他来处理。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继
续泡在论坛里做我的心理咨询大师。

  可能现代都市生活人们的压力确实很大,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都
多多少少有点儿心病。

  新论坛里采取完全匿名的模式,不仅大家都只用网名,ip地址等资料也被
隐去,发言也可以设置指定读者等功能,充分考虑到了倾诉者的隐私。我不得不
佩服杨言想的周到。有了专业的管理运营之后,网站很快有了规模,流量增长赶
上了火箭发射,找上门来要做广告的客户踩破了门槛。人运气来了,防盗门都挡
不住,这还不算完。

  我这小老板半年没干满,杨言又来找我喝庆功酒了,有风投看上我们的小破
网站了,我这玩票一不小心就玩大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杨言是施了什么魔法,让我俩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了
有钱人。我只知道,从那天喝完酒开始,我就再没缺过钱。无论是后来买房子,
买车,结婚,生孩子,还是地震了往灾区没事儿就捐一车皮一车皮的棉被,我就
再也没为钱的事儿操过心。

  当然,对于我妈来说,这些都不算惊喜,早在二十年前,伏笔就打下了,并
且还有一件事儿也在她预料之中,就是我跟晓玫结婚了。那年我整好三十岁。

  很多人都说我命好,有车有房,母慈子孝。

  我也常常暗自庆幸。我从车窗里看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高楼大厦中间匆匆
穿梭,从电脑屏幕后倾听着不幸和焦虑的倾诉。对比我自己的生活,宽大气派的
客厅,灯光温暖的卧室,温柔贤惠的妻子,机灵可爱的儿子。这一切完美得让人
嫉妒,完美得没有一点点缺陷。

  幸福的家庭大抵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我的生活,就是这么
幸福得充满了平淡。

  可能有人注意到,关于我的生活,我很少说道我的妻子晓玫。

  是的,然而并非是因为我不爱她,也并非是因为她不重要,恰恰相反,这个
故事的主角恰恰就是晓玫。

  然而在那一段日子里,我确实忽略了她。原因很简单,打个比方,当你身体
的某个器官处于健康状态时,你就会忽略它,假如你感觉到了胃的存在,八成你
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你的胃了。同样的道理,我的妻子晓玫,始终是那个最不需要
我操心的人。

  晓玫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做了讲师,工作不是很忙,把家里照顾得无微不
至。

  每天我回家后,都有热菜热饭,空闲时我们偶尔也开车到附近城市郊游。她
性子慢,脾气好,有时遇到夫妻拌嘴,我往往忍不住拍桌子摔板凳,她便默不作
声,别过头去不理睬我,任凭我一个人发疯。巴掌一个拍不响,我闹一会儿也就
没了脾气,最终还得好生哄她。几年下来,竟把我的爆脾气给硬生生磨得光滑了
不少。

  用晓玫的话说,任凭我是百炼钢也敌不过她绕指柔。至于跟老人的关系,她
更是想得比我还周到,哄得我妈比亲妈还亲。有这样贤惠的妻子,你不想忽略她
也是很难的。

  不过生活常常是意想不到的,我生活中最安定的因素晓玫,最近却恰恰成了
我最大的心病。
                第二章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上周五晓玫参加一个聚会,她们学院一个年轻讲师要出
国交流,几个要好的同事开个欢送会。

  我就约了杨言一起去俱乐部打斯诺克,顺便聊聊网站最近的情况。我十一点
到家,晓玫却还没回来,便拨了她的电话想问问她要不要我去接她回来,电话通
了却一直没人接,我当时也没在意,估计他们十有八九去唱歌,比较吵,听不到
电话。于是我就洗洗睡下了。

  正睡的迷糊,一阵铃声把我吵醒了,电话是警署来的,说晓玫正在那儿让我
去接人。我冲到警署差不多是凌晨两点,晓玫缩在接待室的沙发一角,看起来吓
坏了,睫毛膏被眼泪化开了看起来眼圈黑黑的,一只脚上的鞋子不知所踪,脚踩
在地上,脚趾下意识地拨弄着地毯,衬着深色的地毯,新涂的指甲油格外鲜亮。

  晓玫低着头拨弄着裙摆,一声不吭。

  警署值班的黄警官给我说了情况,一个小时之前他们接到晓玫报警,出警的
民警在海生酒店公寓1108房间找到了吓得直哆嗦的晓玫,房间还有一个意大
利籍男子晕倒在地。

  据晓玫说是此人在酒店房间要强暴她,被她用台灯打翻在地,被赶到现场的
民警送了医院,伤势不重,简单处理完就可以出院了。对方是个留学生,二十出
头,也怕惹出更多麻烦没敢多纠缠,陪了点医药费就息事宁人了,做完笔录我便
带晓玫离开了。

  一路开车回去,我感觉就像是在演一出电视剧,结婚五年,晓玫向来本分,
交往的朋友也大部分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也生活一向与
她的人生全无交集。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会从警署把她接回家,眼角瞥
见她缩在副驾座位上,像个犯错被抓的孩子,让我哭笑不得。

  我一路都在考虑,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询问事情的经过,或许一百个男人
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声质问,但我知道,这或许并非上策。我要
保持冷静,其实这么说并不确切,因为我一直也没有愤怒,我很奇怪整个晚上我
都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没有震惊,我满肚子都是疑惑,满脑子全是疑问,只想弄
清楚前因后果。

  我知道晓玫心里害怕极了,她一定以为我会大发雷霆,一路上她望着车窗外
发呆,偶尔从玻璃的反光偷偷看我的表情。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虽然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只能一言不发,或许我的沉默让她更害怕了,在电梯里我看到她有点微微发颤,
光着的脚丫不知往哪儿放,只好勾着另一只脚的脚踝,我再不说话可能真的要吓
坏她了。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没事儿了,到家了,别担
心,那人只是轻伤,他理亏不会跟我们多纠缠的,小事情,已经过去了,回家泡
杯茶醒醒酒,早点睡觉了。」

  我不打算追问她事情的经过,并不是我不想知道,其实我想的要命。

  如果不知道情况我可能几天都睡不着,不过我明白,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我
问也问不出来,问也白问,而且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那可能真的就出状况了,
也许就像老套的电视剧里女主角因为平淡的生活而出轨,假如真的如此,一旦女
人爱上了别人,那便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操心也白操心。

  「今天我们给学院的薛贝贝开欢送会,她要去美国一年。」

  「这个你跟我说了。」

  「嗯,我知道,吃晚饭大家都挺有兴致的,薛贝贝她们几个就说去酒吧玩,
你知道她们年轻人喜欢热闹,我拗不过她们就一起去了,我喝得有点多,头晕晕
的,酒吧里人特别挤,在舞池里跳了一会儿就找不到她们了,可能是洋酒后劲厉
害,我,我后来是怎么出的酒吧我就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醒过来就在那酒店的房间里,那个,那个家伙……我很害怕,
我就顺手抓了个东西敲了他,然后我赶紧打了110,真的,不信你打电话给我
同事问……」

  「我信、我信,小傻瓜,我啥时候不信你的话了?别多想了,人没事儿就是
上上大吉,以后小心点儿,酒量不行就别喝酒,喝酒误事。」

  「嗯,以后再也不去酒吧了,都是坏人。老公,你可别生我气,好吗?」

  「没生气啊。」

  「还说没有,那你刚刚一路都不说话?」

  「我那是吓着了,这么晚了,从警局把你捞回来,做梦我也想不到有这一天
啊,你还真挺能耐啊,把个大小伙子给打趴下了,你现在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
哪儿疼,别有什么暗伤当时没看出来。」

  「没有,没有,放心吧,我就是喝多了有点头疼,他没伤着我,我趁他不注
意,用台灯打的他,我没事儿。」

  「哎,还算你醒得及时,你要再晚点儿醒,我这脑门就该绿油油了,你啊,
以后再喝多了,看我不收拾你。」

  晓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比刚才明显轻松了很多,她接着说:「我本来是完
全睡着了,怎么出的酒吧我一点不记得了,不过出来后淋到雨稍微有点醒了,迷
迷糊糊的,有人扶着我,我以为是贝贝她们送我回家呢,进了屋子我还以为是到
家了,头疼的厉害只想倒头就睡,刚要睡着,只觉得有人挠我脚心,我怕痒就醒
了,这时我仔细一看,发现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他,他……」

  「他怎么啦。」

  「他在舔我脚丫。」

  晓玫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羞红了,说着脚还往里缩了
缩,像是要躲开我的视线。

  她接着说:「我一下就吓醒了,发现不是在家,我摸过台灯就把他砸了。然
后我就拼命往外跑,跑到跑不动了我就打了110。那人真变态,吓死我了。」

  「哦,看来你遇到那个混蛋有恋足情节,喜欢女人的脚。」

  「真变态,真该一脚踢死他。」

  「谁叫你长这么一双白白净净的小脚丫,你要跟我一样,满腿长毛,吓也吓
死他了。」

  「不要,那多难看,连你也不要我了。」晓玫站起来,在沙发前立正站好,
仔细看着端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真的好看么?」

  我说:「好看啊,你的腿长得很匀称,皮肤也好,很好看啊,没人告诉过你
么。」

  「你是我老公,你都不夸我,我哪儿知道。」

  「我没夸过么,哦,那我现在夸,你那简直就是美腿勾魂,金莲摄魄,迷死
人的性感女神。其实有人喜欢女孩子的腿不算什么新鲜事儿,自古就有三寸金莲
一说啊,女人只所以穿裙子,就是为了把腿的曲线展示出来,女人穿高跟鞋也是
为了让腿显得细长挺拔,这里面其实都带有性意味。」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男人的性趋向早在幼年没有产生记忆时,就开始逐步
形成,通常生活在严父慈母家庭的男孩子,对柔弱细腻的女性气质会有更大的好
感,这类人成年后往往不同程度地对女性的腿和脚会产生特殊性兴趣,女性曲线
柔美的腿部,纤细的足踝很容易唤起他们潜意识里的性兴奋。」

  「好了,好了,心理学家,别给我上课了,要你这么说,变态还变得有道理
啦。」

  「不能完全这么说,对女性某些部位有偏好是很正常的,自然界在演化过程
中每种生物都会有一些外部特征是带有性意识的。例如孔雀要开屏,雄狮要长鬃
毛。女性的胸部,腿,臀部都是最常见的性特征嘛,要不干吗那么多广告都是美
女露腿的啊,正常的,只不过如果这种迷恋上升到一定程度就是心理疾病了,关
键要看程度。」

  「那大心理学家,你喜欢不喜欢小女子的腿啊?」晓玫说着靠到沙发上,双
腿搁在了茶几上。

  「喜欢,你是我的宝贝,我哪儿都喜欢。」

  「哼,骗人,你现在都当我是透明的,我生完孩子,胖了一圈。你就没啥动
静了,我去健身瘦了一圈你也没啥动静,前阵子我去做了新发型你也没看出来,
别说腿了,就是我的脸,你现在也不好好仔细看了,不理你,睡觉去了。」说着
晓玫起身去浴室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就这么过去了,晓玫说的经过也算合情合理,我找
不到什么怀疑的理由,也更加不可能打电话找她同事核实,我甚至无法从她的眼
神判断她有没有说谎,一贯的信任让我很少注意她平时眼神的细节,没有比对就
无从判断,这是心理学的铁律。

  然而,这个风波却给我提了个醒,对身边的结发妻子,我确实应该投入更多
的关注。

  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晓玫烫了卷发,也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涂了指甲油,至
于她生完孩子腰围增加了多少,去了健身房又腰围又减少了多少,我更加完全没
有印象。

  我仔细回想我婚后的生活,我才意识到,我没法说出晓玫身上发生的任何改
变。然而随着之后我开始重新关注她,我才意识到,就在我最近,就在我身边,
发生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旦平静的湖面中投下第一块石子,波澜便一
层层荡漾开来,很快更大的疑云又笼罩在我周围。

  有一天,我收拾电脑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报纸和纸片,电话机旁边躺着一本
空白便签,显然最后用掉的那一页写的时候很用力,笔迹透过纸张留下了印记,
无意当中我看到一个日期,九月十八日,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正是第二天,周
五。

  我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便签上其他的字迹不是很清
楚,我也并没在意或许是晓玫记了什么事情罢了,正好晓玫叫我吃饭,我随手把
便签放到书架上。

  「嗯,老婆手艺精进,可喜可贺。」

  「呵呵,你就拍我马屁吧,好哄我天天给你当厨娘。」

  「嘿嘿,对了,明天周末了,别忘了接儿子啊。」

  「哦,你去接一下吧,这几个礼拜刚开学,我那边事情特别多,明天要加会
班的。」

  「人民教师现在也加班啦?你想当三八红旗手啊?我明天下了班得去杨言那
边,网站有不少事情等着要定呢。要不你先把儿子接你那儿玩会儿。」

  「我明天下午换了课,上完课就五点半了,赶过去天都快黑了啊,要不一会
儿给小鬼打个电话,后天再去接他,我们后天带他去动物园玩。」

  「我没意见,只要你能搞定这个小祖宗。」

  吃完饭,晓玫正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挥之
不去,十八号,不就是明天么,大学讲师加班,虽然不是不可以,但听着也很别
扭啊。我钻进书房,翻出那本便签,从笔筒抽出一支铅笔在上面轻轻涂抹,字迹
一点点清晰起来:九月十八日,七点,紫桐路一百四十七号,远缘咖啡。

  我的头一下大了,加班?加班加到咖啡馆去了?这不明摆着是约会么?我该
就这么出去质问晓玫么?我问我自己。然后她百般否认,然后编造各种谎言,我
将信将疑,然后冷战,争吵,离婚,打官司,分财产,争孩子,这就是我婚姻的
结局么。

  不妥,这样做实在太冲动了,至少我应该先搞明白情况,起码我得知道那人
是谁,至于怎么办,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我一夜没睡安生,半梦半醒地做了很多梦,却都记不清晰了。第二天下班,
我直接冲到杨言办公室的停车场,换了车,之后就发生了本文开始时的一段监视
的情景。虽然现行是没抓着,也没看见这约会的到底是谁,不过晓玫有事儿瞒着
我,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揭穿她,真相得我自己才能找到。
                第三章

  晓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轻轻爬起来,把她的提包和手机都仔细查看了一
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我倒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无精打采地翻看周公夜谈里的帖子,有事业失
败想自杀的,有学业不顺要出走的,最多的就是爱情失败心灰意懒的,我看着看
着不免摇头苦笑,莫非我很快也要加入这个失意者大军。

  忽然有一个帖子吸引了我的眼球,帖子是这么写的:「九月十八日,今天这
个日子值得纪念,我又见到她了,比意外任何一次都要靠近,我甚至闻到她身上
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当最近的时候她离开我仅有两米,她并不知道我就在对面注
视着她,注视着她一天天变得更迷人,更妩媚,我将改变她的生活,点亮她的双
眼……」

  帖子很长,发帖的是一个名为「旁观者」的ID,我查看了最早一个帖子的
时间是在半年之前,每隔三五天便会有更新,帖子并没有触目惊心的内容,是一
个暗恋者的日记而已,但我却越看越心惊,经不住脊背发凉。

  这名叫「旁观者」的暗恋者绝非普通情窦初开的青涩男孩,只敢在心里默默
思念恋人,这是一个带有强烈窥私欲的人。

  我隐隐觉得他追求的并非爱情,他对躲在暗处窥视「恋人」的迷恋更甚于对
「恋人」本身。这种追逐更像是追逐猎物,而让我满头冷汗的是,这「猎物」恐
怕就是我的妻子晓玫。

  我回想这段时间,晓玫先是办了健身卡,开始健身,化妆台上多了许多护肤
品,衣柜里各色衣服也添了许多,虽然这对女人来说并无什么不妥,但就我对晓
玫的了解,她正是从这半年来忽然变得注意打扮自己了。

  再回想起晓玫刚烫卷发,新涂的指甲油,精致的红色披肩,我不得不承认,
我的妻子晓玫忽然变得妖娆起来。

  对一位丈夫来说,妻子开始把自己打扮得越来越精致恩迷人,显然是好事,
然而,假如这些变化与「旁观者」有关,那么说明他已经不仅仅是角落里的偷窥
者,他必定通过某种方式触及了「猎物」的生活,而且这种接触还带有很强的影
响力。

  我甚至感觉到字里行间,透着他对改变「猎物」的生活有着强烈的自我满足
感。

  虽然从帖子里我并不能直接证明「旁观者」与晓玫的关系,但是晓玫今天在
咖啡馆约会,约会对象却没有出现,而「旁观者」恰巧在今天近距离与他的「爱
人」会了面,而「爱人」却并不知晓。事情其实已经很显然,「旁观者」约了晓
玫第一次见面,或许就类似普通的见网友,然而「旁观者」并未表露身份出来相
见,只是在偷偷注视晓玫。这种行为与他在帖子里表露出的心理特征极为吻合。

  「旁观者」显然对这种不对称的交流方式尤为自得,他在暗处注视着晓玫的
一举一动,而晓玫在明处时时刻刻猜测着一个神秘的追求者的身份。

  他通过网络,电话等方式,不露声色地影响着晓玫的生活,却迟迟不露面,
暗暗观察着在晓玫身上渐渐发生的转变。

  他或许与晓玫聊过化妆品,或许跟晓玫谈过穿衣搭配,或许他建议过晓玫去
健身房锻炼,或者试着改变发型,也可能他勾引过晓玫,言语挑逗,不得而知。
总之,他对这种默默发生的影响力有着强烈的自我满足。然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
候,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我关掉电脑,去浴室洗澡,冲掉一身的冷汗,我
一定要看看,这个「旁观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虽然我已经几乎认定这个「旁观者」就是晓玫约
而未见的神秘嘉宾,不过还是先得确定一下。

  此外从他的帖子来看,晓玫与他并未会面,出轨恐怕就更谈不上,那么晓玫
跟他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交流,内容如何,与晓玫那天酒醉的风波是否有关,这是
非得查一查不可的。

  既然「旁观者」是周公夜谈的注册会员,查查他的ip地址是最可行的,从
他帖子的内容来看,文通气顺,不像混迹网吧的小二流子,上网地点应该相对固
定,只要不是用代理服务器登陆网站,框定他所在的区域应该不是难事,但是要
索性具体位置就比较棘手了。

  最直接的办法,我可以借助市局技侦科帮我监听晓玫的电话,不过不到万不
得已不能从这儿下手,一来抖搂出来丢不起这人,二来无端端地就给自己老婆上
侦查手段,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能请杨言帮忙,倒是可以拿他的电脑动动
脑筋,给他种个木马,查查他电脑里的聊天记录什么的,可这么敏感的事情我只
能自己单干,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陪儿子逛完公园,晓玫带他去看电影,我推说单位有点事儿要去一趟
溜了出来。实际上我没去市局的办公室,而是去了网站服务器机房,调看了后台
的记录,果然,几乎每次登陆的ip地址都在相同区域,就在我住的那个区。这
更让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旁观者」并不是在网上胡乱泡妞的小流氓。但
是他在哪里呢,怎么样才能抓到他呢?我还是没什么头绪。

  我抱着一丝侥幸回到家,打开晓玫的电脑,想查看聊天记录,但是里面空白
一片,显然她不想让我知道这个秘密,早删除干净了。我心里一股子无名火噌噌
往上冒,举起个杯子就想摔,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就算摔完砸光,放把火把家
点了,也于事无补啊,况且我也没法确认晓玫就出轨了啊。

  我站在阳台上,点上烟,好好冷静冷静。

  天刚刚黑,各家的灯光一盏一盏陆续亮起来,空气中飘散着晚餐的油烟和余
香,院子里遛狗的,散步的,追逐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在人造的小林子里来回穿
梭,家家户户的平常日子就这么散落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底,谁会在意十一楼的
阳台上一个忽明忽暗的烟头后面有双熬红了的眼睛呢。

  对啊,我忽然想到,既然他是个旁观者,既然他要窥视晓玫的生活,既然他
的IP地址就在这个区,那么会不会他比我想象的更近,会不会他就在我周围,
我注意到对面的高楼,一个一个纸盒般的窗口,难道他就隐藏在这里面。我翻箱
倒柜找出以前看球赛用的望远镜,来不及抹干净落在上面厚厚的灰尘,推开窗户
挨个搜索对面楼房的窗口。

  这一看把我惊出一身冷汗,对面十八楼正对我们的窗口,支着一个三脚架,
一个超长焦镜头硕大的口径黑洞洞,深不见底地隐藏在玻璃背后。

  我家的房子在十七楼,对面的相机架在十八楼,实现略微俯视,虽然楼距比
较大,但从镜头的口径看分明是Nikon著名的600mm超长焦,那是国家
地理杂志在非洲拍狮子大小便用的玩意儿啊。要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开着灯,我
和晓玫又常常粗心不拉窗帘,恐怕我家大衣柜是啥牌子人家都知道了。

  不幸中的万幸,叫我误打误撞摸到了他的老巢。我当然可以立马报警,再找
熟人打个招呼,今晚就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不过我还是打算单干,一来这事儿
不便伸张,谁知道他拍了点啥。二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手微微发抖,有
点像好奇,有点像紧张,总之我很期待去探个究竟。

  我立刻开车到市局,找相熟的侦查员小王借了一套开锁工具,十五分钟回到
小区,上了对面三单元的电梯,按响了1802房间的门铃。

  果然,没人。

  三下五除二,顺利破锁,看了看表,一分钟,到底不是专业的,跟小王比,
差距太大。

  轻轻碰上门锁,打开手电,一道白光撒进屋子。

  这是一套两居,我环顾四周,几乎是毛坯房,两间卧室朝南,其中一间空空
如也,一间摆着一张床,被子叠得整齐,一旁立着一个衣柜。客厅朝北,摆着一
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桌子上一台笔记本。

  窗口正对着我家,窗口立着三脚架,顶着Nikon,D3数码相机和硕大
的600mm镜头,格外扎眼。厨房并无油烟,冰箱里除了一堆饮料别无他物。
看来此人并不在这儿住,恐怕这个房子是专为偷窥所设的瞭望哨。Nikon,
D3,600mm镜头,专门租的房子,妈的,这小子还真下血本,我心里暗暗
骂娘。

  我凑到相机取景器上,不出所料,视野里正是我家熟悉的陈设。

  客厅,两间卧室,主卧的卫生间,除了朝北的书房,都看得清清楚楚。桌上
的笔记本没关电源,一直待机,掏出准备好的U盘,给他电脑种下个木马,只要
他一登陆,我就能通过手机上的客户程序截获他的密码和聊天记录。

  我翻遍了硬盘的角角落落,很庆幸没找到偷拍的图片,突然门外有脚步声,
接着是钥匙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没做贼也心虚啊,我合上电脑屏幕,
闪进朝南的卧室,想也没想就钻到了床下缩在角落。

  啪,客厅的灯亮了,一男一女低声说着话进来了。

  我努力想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却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我使劲再往角落里缩了缩,祈祷他们快点离开,好让我顺利脱身。没想到怕
什么就来什么,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浓重的酒精味道越来越近,一对男女径直往
我藏身的沙发床走过来。

  「扑通」一声,重重摔在我头顶上,四条腿竖在了我眼前一米左右的地方。
借着客厅的灯光我隐约能看见女人两截小腿,透明丝袜在脚踝处略有褶皱,蹬着
一双淡粉色的平底鞋,鞋头上点缀着精致的蕾丝蝴蝶结,我顿时僵硬,能感觉到
自己头皮上毛发竖起的阵阵刺痛,这双鞋不就是早上晓玫出门时候换的吗?

  我一生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在黑暗而局促的空间里缩成一团,头顶三
十厘米处悉悉索索地响动这衣物摩擦的声响,一男一女呢喃着含混不清的声响,
劣质沙发床被挤压着吱哑着的声响,胸口中心脏扑腾扑腾跳动着的声响,响成一
片,震耳欲聋。

  眼前穿着质地考究的黑色男士皮鞋,就在眼前三尺不安分地以斜向三十度充
满攻击性地靠近那双粉色平底鞋中散着淡淡珠光的脚踝。粉色平底鞋则扭捏着,
欲拒还迎地尝试着蜻蜓点水似地零星接触。房间里充满了酒精和脂粉混淆着的奇
怪气味,像涨潮一样逐渐淹过我的胸口,很快又没过我的头顶,把我浸在淫邪的
氛围里渐渐窒息。

  那双男士皮鞋越加不安分起来,忽然调转头对着沙发床的方向,略显粗暴地
占据了粉色平底鞋中间的空隙,头顶传来女人的说话声,柔软无力,仿佛从远处
飘荡,女人说不要,还不是半推半就。沙发床的弹簧从柔搬唱到了慢板,又从慢
板唱到了如歌的行板。

  粉色平底鞋里裹着的一双脚丫不自主地游动起来,像两条鱼儿,刚被捞出水
面,随着沙发床的节奏渐渐离开地面,缓缓分开,勾住男士皮鞋。我看得分明,
这分明就是晓玫那双粉色的平底鞋。

  平时它就在我家鞋柜里无声无息地歪躺着,现在却在我眼前三尺之处闪着淫
靡的光环,平时天天视而不见的那一双脚,现在就在我眼前三尺之处极尽挑逗之
能事,隔着肉色尼龙丝袜的触感撩起一个陌生男人的裤管来回厮磨。

  我这时候应该冲出去大吼一声,一掌劈倒奸夫,一拳打死淫妇,一把火烧掉
淫窝。

  可一种莫名的力量压得我动弹不得,浓浓的淫靡之气把我泡在其中,粘糊糊
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一条灰色男西裤顺腿落下,皱成一团,被踢到一边,眼睁
睁看着一只粉色女鞋掉落在我眼前,圆润的足弓裹着淡肉色尼龙丝袜,娇滴滴地
缠上男人的腰际,再眼睁睁看着另一条小腿上丝袜松散褶皱,月白色柔软布料卷
曲在脚踝。

  随着半秒休止符,弹簧床唱起了进行曲,快板,飞速的快板,肌肉和肌肤碰
撞的轰鸣如同定音鼓敲打在我后背,女高音的颤抖,男低音的沉吟,都来了。柔
软的丝袜缠绕着曲线滑腻的小腿,柔软的小腿像蛇一样贪婪地箍紧躯体,越来越
紧,裹着丝袜的脚趾扭动着,借着微光闪耀着妖艳的酒红色光泽,在最后一刻痉
挛到来时向观众来了个并排一鞠躬。

  世界一下子平静下来,周围粘稠的空气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我的心
咚咚狂跳不止,我感觉到血液都集中到了头上,面红耳赤,双眼通红,我无耻地
勃起了,周围潮水猛然退却,只有我硬挺挺被晾晒在沙滩上,翻着白眼。

  眼前的男士西裤又立了起来,拍打拍打,依然挺括有形。粉色平底鞋也恢复
了端庄优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我脑子里一波一波涌上一组一组淫邪的画
面,尽是晓玫失神扩散的瞳孔,疯狂扭动的腰肢,狂乱舞动的卷发,这些画面原
本即使在我最极尽意淫的想象中也不曾出现,现在生动地在我脑子里放映,如此
顺理成章。

  我忽然记得杨言这个老淫棍曾经说过,再端庄的女人的血管里也住着一个荡
妇。

  在一个偷窥者的老巢里,我很无耻地发现,兴奋似乎盖过了我的愤怒。这种
无耻的隐念转瞬即逝,迅速被我自我批判了二百次,并立刻钉在耻辱柱上。然而
它却死而不僵,以后将很多次莫名其妙地钻进我的脑子,这是后话了。

  话说两人云雨之后很快关门出去了,我迅速从床下钻出来,跑到窗口,瞭望
家里,灯亮着,晓玫已经到家了,不可能啊,飞也没这么快的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那绝对不是晓玫,晓玫还原封不动,完好无损,那不过是
赝品,这色狼觅来以假乱真,聊以自慰的替代品。虽说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
但我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而那股莫名的兴奋也随之退得干干净净。

  此处不宜久留,我迅速撤退,抬头看到家里灯亮着,晓玫估计还没睡,我有
些心烦意乱打定主意去喝一杯,晚点再回去。打车到了酒吧集中的城区,选了家
名头最响的就往里钻。

  这家生意红火,虽然没到人气最旺的午夜,场子里仍然挤满了人,我好不容
易找到一个角落坐下,点了半打啤酒大口大口往下灌。舞池里形形色色的年轻男
女跟着节奏扭动躯体,各色灯光在大片裸露的皮肤上晃来扫去。我远远瞥见一个
熟人,好像是蒋宁啊。

  蒋宁是我家晓玫的闺蜜,从小玩到大,俩人小时候一个少年宫里学跳舞的。

  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几年,现在算是海龟了,跟晓玫无话不谈,比亲姐妹
还亲。

  不过这两个人个性却大相径庭,据说蒋宁打小胆子比男孩都大,没她不敢干
的事儿。

  当初蒋宁这个名字,我是如雷贯耳,给我的印象,就该是个理着短发的假小
子,没想到国外回来见着真人的时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跟晓玫一般的娇小可
人,白皙水灵,活脱脱一个大美女。只不过偶尔眼角的确带着那么点销魂蚀骨的
劲儿。

  确实,如若不是有那么点手段,也不可能把杨言这个没正经的大淫棍给收拾
得服服帖帖。话说杨言一直是单身主义者,用他的话来说是绝对不能为了一颗树
伐了后院一片森林。后来他就碰见了蒋宁,再后来,他俩就紧接着我和晓玫也结
婚了。

  我随意冲那边挥了挥手,也没在意她能不能看见,各喝各的吧,这地方又吵
又闹,不是什么见面寒暄的场合。

  我心里暗暗佩服杨言跟蒋宁,他们两夫妻经常出去泡夜店,这么久了耳朵居
然还没聋,也算是个医学奇迹。疯狂的低音炮就在我身后一下一下鼓动,我脑子
里一片鼓点咚咚地给舞池里丰乳肥臀的领舞打着节奏,这环境,没法思考,这就
是我要的,我今天就需要能有点什么让我脑子停转,啥都别想,空白一会儿,咕
噜咕噜,有一口冰凉的黄汤灌下去,我得去卫生间稍微排排水了。

  晕晕乎乎,摸到了卫生间,做完泄洪工作,正在洗手台洗手呢,身后隔间里
传出女人娇喘连连,声声入耳,活脱脱一出音频现场秀。

  早就听说夜店卫生间是著名的香艳所在,我平时不常出入酒吧,今天才第一
次做了现场听众,忍不住回头看个仔细。隔间门关着,但那门板是半截的,离地
有二十公分的间隙,正好露出垂下来一只美足,光脚踩在地砖上,脚踝上系着一
根细细的金链。我差点叫出声来,我认得这条脚链,蒋宁回国那年生日,晓玫送
她的生日礼物,是我陪晓玫逛街时候一起买的,千真万确。

  那隔间里的活动,渐入高潮,我听得真切,那确确实实是蒋宁的声音:「老
公……哦……你在哪儿呢,快来,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哦……啊……我在洗手
间里呢,你快来,好舒服,我坐在他上面呢,哦……好粗啊,插得好深,啊……
啊……你快过来,他要射了,我还要,你快一起来,你们一起来插我,填满我,
我要你们两个一起都进来。我不行了,啊……我酥掉了,深点,用力,别射,还
要,你再坚持会儿,你快点啊老公……」

  我的下巴差点像动画片一样掉到地上,我只觉得我所在的并非人间。我努力
凝聚起最后一点力气准备推开门逃走,杯具却再次摆上了茶几。

  我刚推开门,彭,被一条疯跑过来的壮汉撞得倒退三步,几乎跌倒,壮汉手
里抓着的电话应声而飞,「啪!」摔到了卫生间的地板上,滴溜溜转着圈,还保
持着通话状态,闪着绿莹莹的幽光。

  这没头没脑的壮汉,不是别人,正是杨言。我认识杨言快十五年了,第一次
见他微张着嘴做白痴状。杯具啊,我估计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钻到马桶里去,
而我,一定会体贴得帮他按下冲水阀。

  隔间里的鸳梦,显然被我们两个粗人的动静惊醒,隔间门慢慢开了,蒋宁先
挪了出来,短裙的吊带还有一边没拉好,耷拉在手臂上,脸上香汗淋漓,头发蓬
乱,一只脚在地上摸索着寻找踢掉的高跟鞋。

  身后又钻出来一个模样俊秀,身材高大的年轻小伙子,他试探地从隔间蹭出
来,慢慢往门口移动,忽然撒开腿从杨言和我这两具雕塑面前逃了出去。第二个
逃跑的是我,留下杨言和蒋宁继续石化。
                第四章

  我跌跌撞撞地逃窜回家,狠狠冲了个热水澡。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八辈
子撞不上的邪门事儿我一天撞见两回。这他妈是个什么世界啊,莫非我回到了万
恶的旧社会。

  晓玫已经睡着了,蜷着像只小猫,我关了灯钻进被窝,闭上眼却总觉得不踏
实,忘了啥呢?我琢磨了半天,窗帘,窗帘没拉!

  我赶紧爬起来,呼地拉上窗帘,却总觉得有只眼睛盯着我,盯着晓玫,如芒
刺在背。我脑子里止不住联想,晓玫回家后哄儿子睡着,然后洗澡,吹干头发,
换上睡衣,光着脚丫在客厅和卧室来回走动……

  轰隆,一个闷雷,窗外哗啦哗啦下起暴雨来了,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
慢慢软下来,渐渐睡着。

  照例,每周第一个工作日,我得先把儿子送去上学,然后送晓玫,最后去单
位,儿子放学我妈会去接他,然后到周末我和晓玫再抓他回来跟我们度周末。

  结果我和晓玫都睡过头了,一家人各自手里抓着面包牛奶就上了车,好不容
易赶在迟到前把儿子送到学校,拥抱,亲吻,连乖乖再见都来不及说。大城市的
交通早高峰,如果你没赶上点儿,就意味着无限的误点。车挤在路上以龟速缓慢
地爬行,交通广播里新闻女主播日复一日地宣布全国人民情绪稳定,只有我不太
稳定。

  晓玫对着后视镜打理着,没来得及仔细梳理的头发,整一整衬衫的衣领,然
后仔细把丝袜拉平,知道没有一丝皱纹。

  她每天出门都是这么仔细,一丝不苟,为人师表,就算是今天睡过了头,这
步骤也不能省略。我乘着红灯的间歇仔细从镜子里端详着晓玫,眼神清澈,一如
当年我们初见时的清甜可人。衣着却是大为不同了,当年牛仔裤运动鞋的青春少
女,如今短套衫,及膝裙,充满了知性和淑雅。

  「你看什么呢?绿灯了。」

  「哦,没啥,看你呗,你漂亮呗。」

  「都做妈的人了,人老珠黄了,早就不漂亮了。」

  「怎么会,你看你一点皱纹没有,跟我认识你那会一样一样的。」

  「是吗?你可好久没这么看我了,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瞧你,还不好意思呢,都老夫老妻了。」我腾出手来往晓玫腿上摸去。

  「好好开车,周围都是车,小心让人看见。」晓玫边挡我手,边躲,耳根红
红地直发烧。

     ***    ***    ***    ***

  「别开进去了,我自己走吧,你也快迟到了别耽误,小心开车。」

  「嗯,知道了。」

  「走了,拜拜。」晓玫下车撞上车门。

  「等等等等。」我摇下车窗,用手指指脸,做了个怪脸。

  晓玫从车窗钻进脑袋来跟我吻别,嘴唇和脸都烫烫的。我目送她往校园里走
去,只见她下意识得用手捋了一下裙子的后摆,走了没几步又捋了一下,然后小
心地消失在中央林荫道的尽头。匀称的双腿被高跟鞋凭空又挺拔了几寸,让我想
起天鹅柔软的脖子。

  我还是觉得情绪很不稳定,精神状态极不和谐,她跟我这么些年,上一次让
我觉得心驰神摇是在几时呢?恍如隔世,恍如隔世啊。

  我觉得自己必将被打入地狱,沿途与杨言、蒋宁做伴,凑桌麻将还三缺一。
哦,对了,旁观者,正好够数。

  办公室的时间最难打发,窗外的雨下个没完,茶杯里的茶泡了一次又一次,
报纸翻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翻开。熬到中午电话响了,杨言,怕什么来什么,
躲什么见什么,不接,又响,再不接,消停了。一分钟没到,MSN闪了,又是
杨言,没见过这么烦人的,这时候他不躲我,我躲他,到底谁是耗子谁是猫,谁
抓了谁的现行啊。

  「干嘛呀,没完没了的。」我狠狠地把键盘拍得山响。

  「没干嘛,找你聊聊。」

  「我这儿上班呢,有啥我们见面聊不成么,非得电话诉衷肠么,哥们儿你没
事儿把?」

  我尽可能装啥也没发生,尽可能让他觉得我喝多了,啥也不记得,就算他不
信,我至少表明这事儿压根就跟我没关系,这是一种态度,一种表态。我很怕他
把话说白,说透,说明白,我不习惯这种方式,我觉得尴尬,紧张,不和谐,没
法持续发展。

  我千万次祈祷上天,杨言啊杨言,你千万聪明一点,理智一点,冷静一点,
哥们儿做了这么多年,这种事儿,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烂一千年一万年,就算
肝脑涂地,肝肠寸断,肝胆俱裂也休想我吐露我哥们儿的秘密。只求你放过我,
别再提着尴尬事儿。我想到这儿简直我自己的忠肝义胆热泪盈眶。

  没成想这哥们儿来一句:「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昨儿都看到了,我得跟你解
释解释……」

  你大爷的,又不是我胡天胡地,我装没看见他还不乐意了。杨言你是不是没
吃药啊。

  「行了,谁没点儿隐私呢,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别给我解释,我真的啥也没看见,
你还信不过我么,你放心,我连晓玫也不会说,这事儿连我都不记得了,没人知
道,你放心哦。」

  「不是的,你听我说,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喝酒,我们见面说。」

  「还见面说?有啥说的呀,这么多年弟兄了,你怕我抖你的材料吗?这么着
吧,晚上我买把菜刀,磨好,你直接把我剁了完了。」

  杨言见我说急了,没再打字过来。过了三分钟,下线了。

  我知道我有点儿过,平时我也不这么耍流氓。没办法,我自己还有心结呢,
再多一个杨言给我添堵,我还活不活了。

  当然,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半小时后我邮箱多了一封邮件。我认识他十五
年了,第一次啊,呵呵。邮件写得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看来我一直嘲笑杨总高
小文化确实是冤枉他了。

  邮件基本可以认为是一份自白书,详细讲述了一个凄婉动人,催人泪下的爱
情故事,一个淫人妻女的流氓对貌若天仙的女流氓一见倾心,死心塌地,从此两
人双宿双栖,不离不弃,共同为淫人妻女的伟大事业开创了妻为人淫的历史新格
局。

  在此我必须向杨言夫妇表示衷心的道歉,我对他们个人隐私抱以无情嘲弄的
语气更多是出于对自我的鞭挞与不耻。但是无论这种批判是多么残酷,骚动依然
顽强地抽丝发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希望多年后杨言能明白,我拒绝
与他谈论此事,绝非出于对他行为的鄙夷,更不是对他道德的谴责,而是暂时逃
避开自我的反省和批判。

  不过这其实不重要,杨言神经粗大,没多久他就能吃能睡勃起正常,他确信
他声泪俱下,理论结合实际的深刻分析,已经让我完全理解了时下流行的换妻,
3P等时髦游戏。我有时甚至担心他精虫上脑时会拉我和晓玫入伙。当然,这种
担心并不强烈。一来太熟他不好意思下手,二来晓玫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淑女的气
场,足可以逼得杨言退出三尺开外。

  我手头没什么活,磨蹭到四点提前下班,外面雨下了一整天,我去接她一下
吧。我把车停好,上楼推开晓玫的办公室,没人,走了?不会啊,包在。我掏出
手机拨通晓玫的电话,没人接,一直没人接,再拨一次,还是没人接。奇怪,这
个时候她没课啊,可能办事儿去了。

  我耐心等了一会儿,又拨她手机,依然如故,拨到第五次关机了。我心忽然
紧了起来,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知道怎么办好,脑子里纷乱如麻,汗都快
下来了。

  突然晓玫推门进来,手里捏着湿淋淋的手机埋怨我:「早不打来晚不打来,
我在卫生间你打过来,还打个不停,看,手忙脚乱的,掉马桶里了。」晓玫用餐
巾纸擦干净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没反应。

  「算了算了,换个新的吧,你也是,来个电话而已,你哆嗦啥呀。」

  「你咋来了啊,又上班溜号。」

  「这不下雨嘛,你坐地铁又不方便,我们这不叫溜号,叫弹性工作制,下班
了没,走,回家了。」

  「先去买个手机吧,你瞧,彻底歇菜了。」

  买完手机,索性在外面把晚饭解决掉,避过晚高峰,一路顺畅到家。一路上
不咸不淡地聊了聊各自单位的八卦事儿。可能是穿了一天高跟鞋,脚累了,晓玫
脱了鞋子踩在车里的化纤地毯上。夜幕下路灯的光线在双脚上滑动,随着车速更
迭着快慢,我偶然扫到一眼,立刻被那柔软的弧线勾住了视线。

  晓玫显然发现了,脸上表情立刻有点扭捏,转过脸去装作看着窗外。我没做
声,经过上次警局的风波,我俩都不太好意思把话题往她漂亮的脚上转。

  拐进小区,晓玫套上高跟鞋,先下车了,我停好车子跟在她后面,门厅很安
静,我尽力放轻脚步,故意只留下晓玫细细的后跟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节奏。

  我忽然想起希区柯克说,他就喜欢一个看起来像女教师的,一上车就拉开你
裤链。

  我必须得向大师致敬,我得承认我还希望她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手指细长有
豆蔻色的指甲,一把抓住我。当然,假如是在电梯里,也是完美的场景。我有点
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醒过来发现自己真的在电梯里,搂着晓玫的腰,不过她没
拉我裤链,也没抓住我,只是下意识得捋了好几下裙子的后摆。

  进了家门,晓玫先去洗澡换了衣服,我有点强迫症地拉上朝南的窗帘,打开
手机查看木马的客户程序,空的。

  我有点失望,也有点庆幸。晓玫一直专心在那儿摆弄新手机,我翻了会儿书
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情绪呈逐渐稳定状态。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眯瞪了多久,我听
到一阵敲键盘的声音,起身查看,晓玫在书房对着电脑呢,我一下亢奋起来,摸
过手机打开客户程序。有了,聊天记录一条一条传进来,现场直播,我操,我兴
奋个什么劲儿啊。

  透着手机蓝幽幽的背光,聊天内容十分清晰,晓晓,没错,晓玫的QQ就是
这个名字。我料的一点也不错,旁观者果然跟晓玫在网上聊天,只是不晓得晓玫
知不知道,那双旁观的眼睛随时就紧紧盯着她的一颦一笑。土鳖,我心里暗暗骂
娘,就不会用个视频聊天啊。

  我把聊天记录拉到第一页从头看起:

  旁观者:(笑脸)

  旁观者:(笑脸)

  晓晓:笑,放我鸽子很好玩是吧,很好笑是吧?

  旁观者:何出此言啊,我准时赴约,一分钟也没迟到啊。

  晓晓: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傻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旁观者:还点了一杯咖啡,续了两次杯,放了四块糖,第四块你捞出来,放
在碟子里,你其实不用这么在意糖的,你身材很完美了。

  晓晓:你看见我了,你在那儿,那你干嘛不出现,干嘛躲着,偷偷摸摸的。

  旁观者:你很守信用,果然让我见了。

  晓晓:可你没信用。

  旁观者:我们的赌注不是相互见面啊,是你让我见,你愿赌服输,这很好,
可你有没有见到我并非约定,我自然算不得没信用。

  晓晓:你很稀罕么?眼不见为净。

  旁观者:没什么稀罕,我没躲没藏,至始至终我都没挪地方,只是你没注意
罢了,你的好奇心替代了你的注意力。大部分人都不善于控制好奇、愤怒等等,
这很正常。

  晓晓:这也没什么关系,只当是我自己去喝咖啡好了。

  旁观者:我该好好夸奖你才是。

  晓晓:夸奖,每个女人都爱听奉承,这也是你的定律之一么?

  旁观者:你善于控制情绪,总能保持清醒,我猜你的工作和生活都很顺利,
这与你的个性有密切的联系。通俗来说,你的情商很高。

  晓晓:我越来越觉得你像个算命的。

  旁观者:试图了解每个我接触的人,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晓晓:那你不是算命的就是心理医生,要不就是政客,只有这些人总爱猜人
心思。

  旁观者:属于同一类型的。

  晓晓:我总觉得不太公平,你见过我,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却对你一无所
知。

  旁观者:这很好啊,网络的好处在于对面都是陌生人,有很多话往往最好说
给陌生人听。

  晓晓:可总是我说,你听,我对这种方式有点厌烦。

  旁观者:你昨晚上做梦了吗?我是说一些特别的梦?

  晓晓:没有啊,睡得很好。

  旁观者:那你今天做错过什么事情么?这么说不恰当,你今天有没有什么无
心的失误或者过失。

  晓晓:你很奇怪,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旁观者:因为你的情绪明显有变化,我是个陌生人,对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
是让你满足倾诉的需要,正如我们一直交谈时候那样。

  晓晓:……

  旁观者:你今天的情绪明显有改变,交谈的气氛让我觉得你在抵抗和保护,
你的意识在对抗某种隐念。

  晓晓:这跟我有没有犯错有什么关系。

  旁观者:你没听说过人的潜意识与无心错的关系么?例如一个父亲总是忘记
给儿子买自行车,其实他潜意识里不愿意买。再例如有人屡次忘记妻子的生日,
事实上他对妻子长期有所不满。

  晓晓:你猜错了,我只不过今天睡过头了,差点迟到。没别的。

  旁观者:你匆忙中拉下什么东西了么?

  晓晓:没有啊。

  旁观者:既然你说没有,那可能是我猜错了吧。

  晓晓:你总有猜错的时候吧,你又不是神仙。

  旁观者:……

  我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飞快地过着电影,哦,我猜到了,我掀起晓玫
的枕头,果然,猜对。

  旁观者说的无心过失,是一种心理学理论,意思是说人往往有一些自己不愿
承认的想法和念头,这种被称为隐念的潜意识通常被人自身强大的自我批判作用
压抑,他们常常以梦的形式在人的思维能量弱化的睡眠时间出现在意识中。而这
种隐念也偶尔会影响人的行为,造成一些无关紧要的无心过失。

  我们今天睡过了头,起床时匆忙间晓玫「忘了」穿内裤,她平时习惯穿睡袍
睡觉,每天睡觉前把第二天要穿的内裤放在枕下。我之所以能猜到,是因为我想
起今天晓玫不停地捋她的裙摆,这个小动作不是她的习惯,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
刻的印象。其实是因为她怕走光。

  旁观者所说的隐念以致过失是普遍存在的,是心理分析中经常运用的手段。

  晓玫长久以来一贯是温婉贤淑的形象,我们的生活也长期波澜不惊,保持着
每周三两次的夫妻生活频率,每次不咸不淡,男上女下。是的,晓玫厌烦了,我
也他妈腻味透了,但是按晓玫的个性,她决计不会点破。

  她永远保持这彬彬有礼,含羞带娇的优雅,礼义廉耻天天强烈抵抗着心中暗
暗萌发的隐念。

  一个隔着网络的陌生人,既保持着倾听者的距离,维护着虚拟给隐私带来的
安全感,又充满着恰到好处的引导,一点就透的默契。

  就这样,旁观者暗暗的潜入到晓玫生活之中,成为一颗危险而充满诱惑的暗
雷。他不单单通过窗户窥视晓玫的生活,还诱导她吐露内心。披着陌生人的隐形
外衣,他挖掘到连我这个做丈夫的都不曾窥探的隐秘。我担保,他一定是我的同
行,而且不仅专业知识扎实,还有着过人的职业敏感。

  至今他依然保持着距离,他绝不主动勾引,就只引着晓玫的隐念暗暗涌动,
让她内心的情欲慢慢苏醒,渐渐在她淡然从容的心田里长出遍地欲望的野草,直
到穿着窄裙的女教师,一上车就跨在他身上,把手伸进裤门。

  想到这些我应该极度愤怒,几近发狂,但是很奇怪的,我没有。

  此刻深深印在我脑海的画面是,晓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穿着及膝短裙的臀
部,浑圆的膝盖,修长的小腿,超薄丝袜覆盖着淡淡的光晕,我的视线只能停留
在羊毛短裙的边缘,但我的欲望却一直探入裙内,顺着光滑的大腿从外侧滑到内
侧,呼吸着丝袜滑腻的触感一路前行,直到与晓玫的冲动一起反复纠缠,直至死
亡在她已经湿润的下体。

  天啊,就是今天,晓玫,我的贤妻,儿子的良母,学生们的良师,蒋宁的益
友,就这么当着众目睽睽,让柔嫩的肉芽摩擦着透明的丝袜,就这么站在三尺讲
台努力隐藏一个危险而湿润的秘密。我在电梯里应该一把伸进晓玫的裙底,我确
信她会是滑腻柔嫩的,甚至滴下来,流到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至此,我必须袒露我内心的隐念正与旁观者相似,再联想到杨言,联想到蒋
宁,莫非人人内心的乐谱都大抵相似。我终于慢慢理解了这句话,推动世界前进
的正是欲望。正所谓你我皆色狼,大家都淫荡。做爱就是繁衍,性交就是理念。
当然这最后两句不是我说的,是杨言。

  聊天记录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送过来。

  晓晓:你怎么不说话了?

  旁观者:没有说话的状态。

  晓晓:你聊天还讲究状态啊?

  旁观者:不是我,是你,你没处于一个谈话的状态,没进入诉说的频道。

  晓晓:你暗示我在说谎?

  旁观者:我什么都没暗示,你自己说漏嘴的,呵呵,你该睡了。

  晓晓:……

  旁观者:对了,为了奖励你信守承诺,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后天晚上六点
半,远山路九十二号,六号房间,空着肚子来。

  晓晓:你位子都订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就准会去呢。

  旁观者:也给你一次放我鸽子的机会啊。

  晓晓:呵呵,别太自信了。晚安。
                第五章

  远山路是酒吧餐饮集中,颇具小资情调的一条街,远山路92号,远远就看
见它黑漆漆的招牌格外惹眼,既没有霓虹灯,又没有漂亮的迎宾女招待,整个门
面就是一块漆黑漆黑的黑底招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黑招牌上开了一扇门,推门进去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前台,唯一的光源是前台
用来看清账单和钞票的台灯。一个头戴奇怪面罩的服务员迎上来。

  「先生,几位?」

  「就一位,请问6号房间可以么。」

  「可以,稍等我带您过去。」

  「谢谢。」

  「先生,为了保证您的用餐体验,请您不要随身携带打火机,手电等任何形
式的光源,您的手机也请关机,如有需要,我们可以替您包管,如有来电我们会
请您到前台接听。」

  我掏出手机递给他。服务员示意我用手搭着他肩膀,然后他前我后,推开一
扇厚重的门继续往里面走,样子格外怪异,不过无所谓,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
见五指,宽衣不见赘肉。很快他扶我在一间包厢坐下。

  「先生,您要点菜还是我们为您搭配。」

  「你们看着办吧。」

  「好的,先生我随时在门口,如有需要请随时召唤。」然后关门出去了。

  原来这就是本市近期最时髦的黑暗餐厅。

  我心想,省电也能当概念卖,妈的,这倒好,装修也省了,调剂店里抓20
张报废课桌椅就能打发了,反正也看不见。

  不过还好,老板比我有良心,沙发很舒服,就这真皮手感,便宜不了。

  房间里不知从哪儿飘散出来一股檀木清香,极淡,若有似无。背景音乐是贝
多芬的著名钢琴曲《月光》,居然放的不是5块一张的理查德克莱德曼,是吉列
尔斯演奏的经典版本。难怪开业不久就受追捧,装逼装的果然略有小成。

  我来之前百度了这个地址,发现自己火星了,居然不知道本市最近大热的小
资新高地。

  这家店名就叫远山路92号的黑暗餐厅,2、3个月以来声名鹊起,据说来
这里要填一张详细的测试问卷,吃什么可以点餐,也可以随便,但绝大部分客人
都随便,店主会搭配合适的餐点,甚至包括不同的背景音乐和淡淡暗香。当然,
像我这种不填问卷的客人,店方会按他们的目测来判断,满意度可能就略有不足
了。

  我自然不会填什么测试表,我是来跟踪追击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我摸黑
把准备好的侦听设备嵌到木桌下面,草草吃完,召唤服务员结账。然后赶着钟点
暗示回家,装聋作哑,一团和气,在平静中等待着第二天的守候伏击。我不做个
私人侦探,简直天理不容啊。

  6点钟时饭点,黑屋子的生意格外火,头戴夜视镜的服务员怪模怪样把客人
引进黑乎乎的包间,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的,有一对一对异性,也有一对一对同
性。

  只有我,转悠着一对贼溜溜的眼睛。

  等待极为漫长,尤其是关在小黑屋里等待,我从心底里把市局的土鳖设备咒
骂了整整半个小时。侦听范围只有半径10米,干,我把车停在门口都收不到信
号,非得傻乎乎进来装食客。幸好中国80%的刑事案件都是纯朴善良的农民工
兄弟所为,否则就凭这儿童玩具一般的技术装备,别说抓贼,野猪都抓不着。

  先到的是男的,从沉闷的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晓玫来得迟了,显然隔壁的
等待者比我更沉得住气,一直没什么动静,偶尔摸杯子喝口水而已,气定神闲。

  而我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晓玫推门进来,心悬得更高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在这里看不到表,不知道时间,也没有时间,更无所谓迟到。」

  「黑暗餐厅,亏你想的出来,呵呵,你真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数据表明,80%的网友见光死,所以我选了见不得光的地方。另外,你
真的不知道这里么,这可是这座城市小资白领的最新圣地。」

  「我昨天刚知道的。」

  「你吃什么?」

  「随便吧,也没菜单啊。」

  「好,随便就是这里的特色菜。」

  「你常来这里吃饭么,菜式如何。」

  「跟朋友来过几次,我喜欢这里的背景音乐,据说剥夺了人的视觉会让其他
感官更敏锐,比较容易有胃口。」

  忽然咚咚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这破侦听器,听说话不清不楚的,却把服务
员敲门给放大成迫击炮了,差点把我给震聋了。

  「先生,你们的餐点来了,这是您的酒,帮您打开倒好了,需要添加时请叫
我。」

  「谢谢。」

  晓玫忙说:「我不会喝酒的。」

  「红酒而已,少一点,不会醉人的,我特意准备的拉图酒庄酒,年份虽然不
好,那也是名酒,一定得试试。」

  「那好吧,来一点。」

  乖乖,果然是有钱人,红酒我虽然不懂,但是拉菲,拉图,我还是听过的,
法国一级名庄,纵然是普通年份,没有万八千的恐怕下不来。国内的饭店不太可
能一般少见这种名庄红酒,恐怕是他自带的。耳机里隐约传来碰杯的声响。

  旁观者:「这个干杯干的不容易。」

  「可惜我不懂酒,糟蹋你的礼物。」

  「这可不是礼物,好东西要最后出场呢。辛苦一天,喝点酒是放松心情。」

  「虽然我喝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款待。」

  「你只管喝点润润嗓子就好了,酒是一种文化,代表着对快乐的崇拜,这是
中西方文化中稍有的默契。」

  「酒神巴克斯对吧。」

  「正是。他随时在召唤世人,举起葡萄美酒。」

  晓玫说的巴克斯是罗马宗教中人们崇拜的酒神,跟古希腊色雷斯人崇拜的狄
俄尼索斯是同一位神祇。

  他是葡萄和葡萄酒之神,掌管着美酒醉人的力量,古代秘密进行的酒神节是
最早的狂欢节。

  酒神崇拜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是西方哲学非理性思潮的宗教根源,也可以说是
整个文艺复兴和近现代艺术的早期萌芽。酒神崇拜的真正含义就是欲望,巴克斯
便是狂欢和纵欲之神。这与中国的一句老话暗合,叫做酒为色之媒。

  我注意到隔壁一阵短暂的沉默,显然这沉默意味深长。并非我过于敏感,而
是我必须这么认为。他们谈来谈去无非闲聊瞎扯,电影,音乐,哪家饭馆好吃,
圣洁得让我仿佛成了一个卑鄙的窃听者,一个心理阴暗挖人隐私却一再失望的狗
仔队。

  或许是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晓玫的声音开始渐渐散发着酒精的气息,她一向
不是海量。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严格说我们不算认识。」

  「这倒是,我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不知道你是哪儿人,不知道你贵庚,连见
都没见过你,却像模像样做在这里跟你喝酒聊天,你说我好笑不好笑。」

  「小时候我妈教我,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说不痛
快的话,就写到纸上,挖个坑埋了,心里就会舒坦了。」

  「哈哈哈,你真的这么干过么?」

  「没有,我怕被人挖出来。」

  「你真是个胆小的孩子,杞人忧天。」

  「我就在想,要埋就要埋个连我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埋完了转身我自己都
不知道去哪里挖,就安全了。」

  「嗯,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坑,还是会移动的,长了腿到处跑,没名没姓,
伸手不见五指,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为人民服务。」

  「可是挖个坑不会说话,不会上网打字,不会教坏小孩子,你会,幸亏我不
是小孩子……」

  彭,突然一声巨响,像炸雷轰在我耳边,妈的,一定是这个见不得人躲躲藏
藏的卡西莫多的爪子踢到了监听器。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耳朵,却带到了电线,一下把耳机打得飞了出去,消失
在一片黑暗里,糟了,真后悔没带个手电。我顾不上耳膜还隐隐作痛,摸着黑找
了半天,一无所获,狼狈不堪,活脱脱一个衰神笨探的戏剧形象。

  对了,办公室有备用耳机,幸好不算太远,我来不及唤来服务生带路,自己
摸着黑闯了出去,一路连滚带爬地冲出餐厅,叮嘱前台我还回来,保留包房,一
溜烟上车发动绝尘而去,顾不上身后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把我刺出一个一个透明窟
窿。

  连续闯了21个红灯,逆行了2条单行道,无数次实线变道之后,我奇迹般
地在20分钟后活着回到了伏击点,带好耳机,凝神屏息。隔壁传来的是卡西莫
多的低沉嗓音,没错就是卡西莫多,一个躲躲藏藏只在黑暗中出现的爱慕者,我
恶狠狠地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卡西莫多,希望他一夜之间张出恐怖的面容和猥琐的
驼背。

  「好了,现在是礼物时间,伸手。」

  「是什么东西?」

  「等等,这个适合你单独享用。帐我结过了,请原谅,我还是不适合曝光,
没办法护送你了,我先告辞。」

  「你真是个怪人。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款待,再见。」

  「再见。」

  我这个时候当然可以冲出去,在黑暗的走廊里跟卡西莫多打成一团,然后制
服他,然后呢,抓他回局里,告他约我老婆吃饭,请我老婆喝法国红酒。妈的,
万恶的法制社会,倘若早300年,我一定大刑伺候,先拍晕了,再抓他的手按
手印,完了打入天牢,秋后问斩,等不到秋后了,斩立决。

  正牙根痒痒呢,耳机里有动静,嘶嘶的声音,然后是人说话声,混在嘶嘶电
流声中,模模糊糊很难听清。

  莫非是录音带,怎么会有录音带呢?礼物,独自享用,天啊,莫非卡西莫多
不仅偷窥我们,还给我们装了录音设备,录了我们的录音。我仔细想听清录音带
里说什么,但声音很轻,经过侦听设备传过来后一点都听不清楚。越是听不清楚
就越是干着急,他到底想做什么,威胁,恐吓,越是没有头绪就越恐惧。

  我再也坐不住了,这时候我绝不能再躲着了,我跌跌撞撞走出去,好不容易
摸到隔壁的包房门口,径直推门进去。老实说,我没想好我干嘛要去,也没想好
该说什么,我推开门时甚至有点点后悔,点破了这秘密,往后该如何相处,我没
想过,完全乱了方寸。

  然而一踏入隔壁包间,时空仿佛凝固住了,所有我脑子里来回穿梭互相追尾
的各种猜测都没发生,事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发展下去。这里与我埋伏的包
房虽然仅一墙之隔,却恍如隔世,背景音乐急促的节奏换成了气若游丝的弦乐,
淡淡酒香和餐后咖啡香醇的气息时而浓郁扑鼻,时而清淡飘渺。

  包房用的熏香也显然不同于隔壁檀木的味道,温雅而微弱,却丝丝不断,撩
人心脾,交织着葡萄酒和咖啡的味道被略高的气温烘得暖洋洋稠腻腻,像极了莫
妮卡贝鲁奇柔软的发梢扫过耳根。就在我微微一愣神的功夫,晓玫开口说话了。

  「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呢。」

  她把我当成卡西莫多,杀回马枪来了,我犹豫着要开口说明身份还是装聋作
哑,难以抉择。

  「我也没赶你走,既然你回来,就坐下啊。」

  我小心地摸着沙发坐下来,整个后背僵硬,双腿发直,幸亏我自己看不到自
己的古怪摸样。

  这时候我听清楚晓玫手里便携录音机里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刚刚他们谈
话的录音。

  音量很轻,仿佛窃窃私语,混合着磁带嘶嘶的本底噪音,像是尘封已久的历
史文物,这种老旧的昏黄质地我们在探索频道的揭秘节目里屡见不鲜。尽管晓玫
的声线敌不过林志玲小姐的殷殷娇喘,但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以这样一种形式娓娓
道来,添佐着空气里隐隐龙涎香和葡萄酒的丝滑气息,即便播的是新闻综述也足
以让男人起立敬礼。

  「嗯,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坑,还是会移动的,长了腿到处跑,没名没姓,
伸手不见五指,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为人民服务。」

  「可是挖个坑不会说话,不会上网打字,不会教坏小孩子,你会,幸亏我不
是小孩子,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错了,好孩子是教好的,坏孩子却不是教坏的,大部分好人都有做坏事
的潜力,藏在他的骨子里。」

  「真应该把你抓起来,教唆犯。」

  「冤枉啊,我教唆你什么啦。」

  「一点不冤枉,我如果这辈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全是你教的。」

  「你知道么,我能想象,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迷人,天使的面容,偶尔闪过
一点点妖精的眼神。」

  「你还说你不是教唆犯。」

  「我充其量是火种,易燃品是你自己。」

  「你那天说我犯了错?」

  「嗯,你有么?」

  「你真想知道?」

  「你真想告诉我?」

  「那天我起晚了,出门忘了……忘了穿内裤,我知道你说的无心过失是什么
意思,潜意识的犯错,心理学我也选修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是忘记了,
直到上车了我才发现。我没好意思告诉我老公。」

  「嗯。」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生怕走光。上课时好多学生在下面,我特别不自
在,感觉自己裸着被大家参观。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觉得每个男人的视线都在瞟
我的裙下,我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你去超市买一条新的穿上就行了啊。」

  「你恶毒,你明明知道的,我,我,你明明知道却要我说出来。」

  「你想说,你就不妨直说啊,反正你也不认识我。」

  「你说的对,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魔鬼。我虽然很紧张,很怕,可
是我,我,这种感觉很奇怪,心里痒痒的……」

  「有点莫名的兴奋。」

  「嗯,有点像小时候做了坏事,怕被人发现,却又不完全是,特别害怕,却
又有点喜欢这种感觉。后来我老公来学校接我,没见到我就打我手机,这时候,
这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我实在是忍不住……怎么会那么巧,正巧在这个
时候来电话,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一定是疯了,你知道,上课我把
手机调成振动的,正巧那时候,我,我就把手机……把手机……放在那儿了。然
后就像过电一样,我差点死了……」

  我听这一段录音时不由自主地一直并着呼吸,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听到这里
我恰好憋不住喘了一口气,响得盖过了录音的嘶嘶背景声。气喘得有点急,发干
的喉咙被气流一冲止不住清了清嗓子。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在我鼻子上,显然黑
暗中它没摸准方位,然后滑下来按住我的嘴。

  「别说话,什么都不许说。」

  晓玫的声音几近喘息。我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我跟前。我心想我
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我说了就出大事儿了。之后我大脑皮层大面积停电了,整
体切换进定格模式。

  事实上此前我已经进入了深度催情,我没打错,不是催眠,是催情。录音带
里的晓玫几乎幻化成了媚眼如丝红唇似火的声优,黑暗让人的听觉和嗅觉格外灵
敏,我在缠绵的小提琴声和撩人的龙涎香面前丢盔弃甲,宽衣解带,骨酥肉烂,
只剩下该硬的部分一柱擎天,嗷嗷待哺。

  背景音乐恰如其分地奏响了萨拉萨蒂的不朽名著流浪者之歌,一阵宛如泣诉
般的幽歌过后。吉普赛女郎撩人的波西米亚长裙几乎扫过我的鼻尖,蕾丝和流苏
掩映着一双黑丝长腿踩着急速的拨弦与跳弓,蹦上圆桌,踢翻啤酒,踩碎餐盘,
滴着樱桃香艳的红汁伸过我的肩膀,踏住我的椅背,温热的体温烘得我眩晕。

  黑暗中冰冷的指尖迅速滑过我的脸颊,掠过我的胸膛,像刀锋一样瞬间割开
我的裤带,挑破我的拉链,准确抵达我快乐的巅峰,抓住我欲望的根本。直接,
干脆,野性,假如我不在黑暗中,我势必难以把这些词汇用于我婉约,含蓄,娇
怯的爱人晓玫。

  我一把揽住她细腰,伸手便去撩她裙摆,不需要爱抚,无所谓前戏,黑暗中
也绝不会辨不请方向,本能指引我向前。但是我什么都没摸到,被她一把按住,
动弹不得。

  晓玫在我耳边喘息着:「别动,乖。」

  几缕柔软的发丝贴着我耳边往下滑落,黑暗中所有动作都因为无可预测而格
外突然,细长的手指再次缠上我的要地,轻松切断我的理智与情感,剩下快感随
着冰冷的套弄一阵阵袭来。

  忽然间一阵暖流传上顶端,从上而下包裹而来,操,莫非这就是杨言梦中呓
语的冰火九重天,莫非我是在桑拿房做春梦。幸亏坚硬的牙齿不时打断我一波一
波的激爽,提醒我口舌服务的是晓玫而不是小姐。

  我仰面半躺在沙发上双手微举作投降状,两眼无神,白多黑少,双唇微张状
若白痴。双腿间阳物高举,与嫣红双唇来回厮磨,跟美女软舌相互纠缠。偏偏这
跪坐在两腿间的香艳少妇便就是我那羞涩多娇的妻子,也偏偏干的就是这多年不
愿从命的口舌之活。

  我与晓玫虽然夫妻多年,云雨无数,却从没见识过她如此销魂蚀骨的演出。

  纵然我明知在晓玫来看这便是赤裸裸的出轨,是欲望冲破理智的发泄,明明
白白的纵欲,我依然无丝毫力量去抵抗一波波来袭的酥麻快感。没错,人,首先
是动物,你我都必须承认。

  晓玫略显笨拙却很努力地运作,温热的舔弄遍及周边要害,舌苔正面粗糙酥
麻与反面柔软滑腻的触感交替更迭,撩拨得我发丝根根倒竖。天知道是谁发明了
口交,这杂种应该得诺贝尔奖,应该当联合国秘书长。我的血液顿时完全沸腾,
股股冒着蒸汽,像是烧开的咖啡。

  晓玫必定是感觉到了我几近极限,猛地含住我,生生整根吞入喉咙,那股义
无反顾的绝然恰如烈士慷慨赴死,接着一阵干呕,喉咙深处的呜咽声惹人垂怜,
却捏着人痒处,提起一阵阵施虐的冲动。喉咙的痉挛猛地裹住我的顶端,一下启
动了电源,一阵阵电流打着节拍放射蔓延,我猛地踢倒了桌上的酒杯,黑暗中撒
了一地。

  幸亏这里一片漆黑,幸亏我看不见晓玫吞下浆液时迷离的眼神。我忽然想起
第一次看毛片被老爹当场抓住时他骂我禽兽,妈的,要是都这么爽,禽兽就禽兽
了。

  那边录音带早就没了动静,只剩下嘶嘶的电流声作响,我瘫软在沙发里,琢
磨着应该如何全身而退,倒像偷情密会的是我自己。正不知所措的当口,黑暗中
悉悉索索传来衣物摩擦作响,该是晓玫在整理吧。忽然一只手摸上我肩膀,顺着
左臂找到我僵硬的左手,塞给我一团东西。

  「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件东西。我走了。」

  随后飘然出门,搭着服务员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我回过神来仔细捏了捏手
里的东西,小心抖搂开来,却是一条质感轻薄的丝质内裤,已经几乎完全润湿,
温热滑腻……
                第六章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男人一思考上帝笑岔气了,因为男人总用下半身来
思考。

  很不幸,一个经典案例就刚刚在我身上落幕。

  本来今天应该完美收网,捞起一条大鱼称称斤两,结果不行,二弟控制了大
哥,不仅大鱼跑了,还打草惊蛇,只要回去二人在网上一聊,立马揪出我来。我
打定主意,来个先下手为强,立刻通知局里几个贴心小兄弟,便装到小区集合,
抄家伙,但是别上杀伤性武器,以橡皮棍子为主。

  一行人杀气腾腾冲出电梯,正赶上房东关门出来,一问才知道,昨天就退了
房,房东今天是来打扫整理的。

  昨天?邪门了,莫非卡西莫多老兄能未卜先知?不可能,定是我漏了什么马
脚,但我一时实在回忆不起来。再查问租房人的身份,房东很警觉,不愿透露,
满眼狐疑打量我们一群如狼似虎的不速之客。

  这时候一个马仔机灵,掏出工作证,亮了身份。房东吓得不轻,赶紧拿出一
沓合同和两张身份证复印件。

  我们回局里一查,果不其然,假证。妈的,明儿就打报告要求坚决取缔马路
办证,有一个抓一个,抓一个办一个,专项整治,从重从严。可惜我不是局长。

  好吃好喝打发掉一干人等,已经夜深了,查无可查,只能先回家洗洗睡。刚
拐进小区电话又来了。

  「刘老师吗?我是东城区警署的黄安秋啊,我们这里有个情况,很紧急,你
能过来一趟吗?」

  黄安秋?我想了一下,是东城派出所的副所长,我跟他没什么交情,只是上
次晓玫醉酒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按说派出所一般跟我没什么工作关系,参与案
情分析都是市局刑队直接联系我啊。但我听他口气虽然客气,但态度坚决,恐怕
不是小事儿。

  我问:「哦,是我啊,黄警官,啥事儿这么急啊,我这儿都睡啦。」

  「这么晚了,确实不该打扰您休息,但事情紧急,您无论如何抽时间过来一
趟,分局周队也在我这儿。」

  「周国平?」

  「对啊,周队让我请您来……」

  「好的,我马上到。」我直接打断他,立马掉头就奔东城区派出所了。周国
平是那边分居刑队的队长,他们管区去年有过一起抢劫杀人的命案,一家4口遭
灭门,我去配合过他。此人年青干练,跟我交情相当不错,生更半夜的找我去,
必定有要紧事。

  黄安秋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头掐满了整整一大个玻璃烟缸,气氛明显紧
张。周国平跟我很熟,免了客套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今天晚上黄警官辖区有人报案,巡警到场人已经死了。我们做了初步的勘
查,现场没有搏斗痕迹,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我疑惑地看着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倘若仅仅这样,按自然死亡结案就完
了,一份报告的事情,随便一个分居民警就处理了。

  周国平继续往下说:「按说死个把人算不得大事,但死的这个是留学生,涉
及洋鬼子的命,就没法草草结案了。」

  我一听留学生三个字,经不住心里一紧,周国平推过来几张照片,我扫了一
眼,脑子一下炸了。这不就是上次被晓玫打了一台灯的小子么。

  「这人我认识。」

  「我知道,你别解释了,黄警官跟我说了。幸亏是他记性好,否则按规矩这
案子涉外了,我们是要马上报到市局的,到时候,你的麻烦大了。」

  我背上冷汗哗哗就下来了。这黄周二人,这次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倘若按照正常流程,这案子明儿一早就送市局刑队,涉外无小事,又是一个
命案,先不谈是不是被杀,下午也肯定摆到各大领导的办公桌上了。然后市刑队
马上会组织专人详查,社会关系和最近活动是重点,不用2个小时,上次的案底
就挖出来了,然后我就是重大嫌疑人。作案动机明确。

  我问周国平:「现场情况怎么样,你觉得是谋杀还是自然死亡。」

  「按常规思路,没搏斗痕迹,没明显外伤,通常都是走自然死亡。但是他不
是七老八十的,这么突然性死亡,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况且是涉外的案件,上
头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会结案的,现在很难说。」

  我又问黄安秋:「黄警官,你怎么看。」

  「刘老师,你别客气,叫我老黄就好了。要我说,这就是自然死亡嘛,要说
是谋杀,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又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么神的凶手。应该赶快尸
检,只要能查清楚是病死的,不就结案了。哎,好死不死,死个老外,要是平头
百姓,随便就结案了。」

  他边说边不停抽烟,一脸苦闷。辖区出了案子本来没什么,但死的是老外,
假如真是凶杀,他虽说没大责任,却绝对落不了好。自然死亡对他来说是上上大
吉。

  周国平扔给我一根烟,对我说:「这事儿,肯定没这么随便就能了的,否则
我也不找你来了。明天报到市局,很快你就是嫌疑人。就算一时没有证据,走不
了批捕程序,你也会被上监控。而且这案子一到市局,具体侦查也是市刑队的负
责,我这儿也出不上力。你很被动啊。」

  「妈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帮哥们儿要想捞个露脸的机会,稍微来点含
糊其辞的证据就把我给填了刀头了啊,凶险。」

  「现在现场只是粗略勘查,具体的要等上面再具体安排人员处理,我已经把
现场封锁了。我能帮你的,就是先压一压,争取点时间,但是明天早上市局一上
班,我就再也没借口了,只能上报。你最关键是好好琢磨琢磨,有没有不在场证
明。」

  我果然没看错周,思路清晰,而且他确实是在为我考虑,够朋友的。

  我问他:「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没出法医报告呢,还不知道,按我的经验,6点到8点,这段时间你在哪
里啊。」

  「我在饭馆吃饭,就我一个人啊,没人能证明啊。」我心想,妈的,这时间
我不正好潜伏在黑暗餐厅么,没法实话实说啊。

  饭店的服务员倒是有可能证明我在那儿,但那地方环境这么暗,说看得很清
楚,谁信啊。再有,中间我还出去过一趟,谁能证明我去了什么地方啊。我回局
里取东西特意躲开了局里有摄像头的地方,开得还是杨言的车,千怕万怕,怕人
看见我。这下好了,活脱脱一个作茧自缚。

  三个人皱着眉头抽了一堆烟头,还是没什么好招。

  我看这么坐着也不解决问题,就跟周国平说:「国平啊,要不先去趟现场看
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这么干坐着我就是等死啊。」

  「只能先这样了,你跟我走吧。」

  我跟着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估摸着近年是流年不
利。

  刚开出3个路口,周国平忽然一脚把车刹在一家药店门口。转过脸对我说:
「现在现场都封锁了,尸体送了法医,证物全部不让动,保护现场等明天市局来
详细查,我们去看,有多大意义。」

  我没吭声,我知道,其实去了等于白去。

  他又问我:「明天市局来人,你会不会参与。」

  「会啊,带上铐子被抓走,我可是主角。」

  「什么时候了,还贫,我是问你,按照正常流程,如果你不牵涉进去的话,
你会不会参与这案子。」

  「如果没有明显证据锁定嫌疑人的案子,应该是需要我协查,做一些侧面分
析的。按这个案子的特殊情况,我不来都不行。」

  周国平想了一下,忽然下车去了药店,很快出来后掉头就往回开。搞得我一
头雾水。他没等我开口问,就一二三四简明扼要地跟我交代了一下。

  回到警署我要黄安秋带我去看看上次晓玫那个案子的卷宗,他有点犹豫,显
然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还是很爽快带着我去了资料室。

  周紧跟着也进来了,端了两杯浓茶分别递给我们:「提提神吧。」

  很明显,黄安秋的那杯肯定是下了料的,剂量足以他痢疾拉肚病假3天了。

  我猜想他八成也能猜到是我们给他下的药,不过这不重要,这个时候回家休
息几天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

  我装模作样翻看了一会儿案卷,老黄已经憋不住了。

  趁着他跑厕所,我飞快地把资料室的电脑动了点小手脚,其实无非就是把资
料文件夹给隐藏,并且设了禁用,只要派出所这帮中年老干警一时半会儿搞不定
它,市局就没法通过内部电脑查询,拖得一时算一时。

  接着我把文件柜里的原始笔录跟旁边随便一本调换了一下,这慢慢一柜子,
除了我能记住换的是哪个代号的柜,他们要查怎么都要个一整天功夫。

  不过这些都只是缓兵之计,关键还得看明天能查出什么眉目。

  明早市局一介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他社会关系和最近案底,算上他们排除
电脑故障,或者大海捞针找到原始案卷,估计也就一天,充其量不会超过一天半
时间。我很无奈地看着周国平,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他拍了拍我肩膀啥也没多
说,妈的,我懂,这意思是,自求多福把。

  倒在床上我使劲想快点睡着,第二天寻找脱罪的线索必定会绞尽脑汁,也搞
不好来日就得去睡看守所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前所未有地提前到单
位泡好茶,就等着出现场了,白抓挠心地等到10点多也不见动静。

  没道理啊,就算再倒霉,直接批捕我,这个时候也该抓人了吧,一点动静没
有,算是什么方针路线啊?

  我借着倒水,在走廊一圈一圈转悠,从新来的警花小辣妹到扫地泡开水的驼
背老大妈,人人神情自若,见了我都点头问好,态度和蔼,表情自然。

  周国平显然还记挂着这事儿,打电话来问我情况。

  我说:「没情况。」

  「没情况?没情况是什么意思。」

  「就是,谁也没找过我研究案情,也没人让我出现场,更没案卷送到我办公
室?」

  「啊?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啊,他们不可能进得了东城警署的资料
库啊,查原始资料,也不可能这么快啊?难道是他们觉得并不需要你介入分析案
情?」

  「我也觉得邪门,一般大案子不太可能不通知我的。」

  「要不你主动跟领导请战?」

  「请战?我要么脑子进水了去请战,领导问我咋知道这案子的,我咋说?这
不叫请战,这叫投案。」

  正讲到一半,刑侦二处处长马勇带着一队人捧着好些证物袋回来了。老远就
冲我喊:「宋局呢,看见宋局没?」

  我赶紧挂了电话说:「没注意啊,应该在办公室吧。这么多收获,什么大案
子。」

  「大案子,我也巴望是大案子啊,没戏,自杀,早知道让新来的大学生去就
齐活了。宋局也真是,不就死个老外么,非让我大早赶去,还说让我叫你去现场
配合呢。」说着就钻局长办公室请功去了。

  马勇侦察兵出身,专业后就来这儿干刑警了,拿领导的话说叫骁勇过人。

  曾经单枪匹马勇斗三名持刀劫匪,手铐铐一个,两根鞋带各绑一个,哼着小
曲儿就给押回来了。据说刚来那会儿为人厚道,手脚勤快,广受同事喜爱,后来
慢慢也变得热衷钻营,邀功请赏起来。不用说,领导吩咐他接受这个案子,他肯
定是怕我分了他功劳,瞒着我自己第一时间赶个早。看来是大有收获。

  宋局一个电话把我叫到办公室,马勇也在。见我进去,宋局甩给我一根熊猫
烟,劈头就问:「你小子今天又迟到了?」

  我愣了一下,之见马勇一张黑脸涨得发紫,不禁暗暗好笑,忍不住窃窃骂他
小儿科。

  我点上熊猫,深深吸一口,说:「早上又没啥事儿,我来也是浪费国家电费
嘛。」

  「你少放屁,再让我抓住你迟到,我扔你去交警队站岗。」

  「好好,我明儿开始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领导,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
端正我工作态度吧。」

  宋局啪扔给我一个资料袋:「你看看,说说意见。」

  我摊开资料,果然,就是这案子,最新到的法医鉴定报告显示死因是心脏衰
竭,无外伤。

  现场照片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看到了,现场凌乱,死者表情痛苦,但无搏斗
痕迹,说是心脏疾病突发或服药自杀后,痛苦挣扎都说得通。没有异常指纹、脚
印。只有一样东西让我吃了一惊,现场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很简单,死者自称
不堪病痛折磨,心力交瘁,只求一死。

  可是昨天周国平并没有提到有什么遗书啊,按理说这么重要而又显而易见的
关键点,他不可能会忽略啊。难道是因为遗书是英文的,所以勘查现场的民警没
有发现?我不禁心生疑团。仔细看了看那份遗书的复印件,总觉得有点异常。

  我问马勇:「马处,你怎么认为?」

  「这不明摆着嘛,遗书都留了,自杀呗。」

  「可是没外伤啊,死因呢?」

  「遗书都写着呢嘛,心脏病,不想活了,发病不吃药,也算自杀吧。」

  「嗯,从现场来看,符合这种说法,死者同学走访调查也显示他确有精神方
面问题,自杀的可能很大。」我扫了一眼马勇,他赞同的眼神近乎献媚,与他棱
角分明的脸孔,英武有神的眼眉极不相称。

  宋局显然还不太放心,毕竟事关重大,又问我:「你有把握么。」

  「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马处的判断是完全有说服力的,不过假如有什么其
它新线索,我就没法断言了。」我有意把重音放在马处和完全两个词上。

  宋局犹豫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根烟。

  我暗暗好笑,可怜的老头子,跟快意恩仇的黑社会周旋了一辈子,临到退休
了,整天被我拿腔拿调、模棱两可地折磨取乐。不过他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
我这么说已经是给他最大程度的肯定回答了。

  他掐掉烟,对我们说:「去吧,回去把证物再整理一遍,仔细点,没新发现
的话,明天写个报告,结案。」

  关门出来时,我跟马勇同时出了一口长气。

  当然,他有他的原因,我有我的。

  回到办公室我轻松地泡了一杯咖啡,把脚搁在办公桌上,给周国平挂了个电
话简单说了下情况。至于整理证物这种活,我自然是不会去干的,我一直相信具
体的活干多了就没有了神秘感,而这个社会,神秘感往往跟技术含量是等同的。

  午后的阳关暖暖透进百叶窗来,轻易就把我给催眠在办公桌上。跟走廊对面
正埋头钻在证物堆里愁眉苦脸的战斗英雄比起来,我简直就如坐云端。

  然而,很显然,我这几天的处境简直惨绝人寰,背黑锅,带绿帽,看别人打
炮,我几乎要梦见被二炮特聘为首席厨师长了。倘若不是那张诡异的遗书从天而
降,我搞不好真要含冤泉下了。然而这张救我于水深火热中的遗书却总让我心存
不安,如同一纸迷咒,让我整个下午坐立不安。

  我推开马勇办公室的门,打算找他详细问问关于这张遗书的情况。却见他听
到动静立刻啪地关掉了一个电脑窗口,动作迅速,我来不及看见窗口显示的是什
么。

  他回头见是我,愣了半秒,本能地掏出香烟敬我:「刘老师啊,今天多亏你
了,不是我不通知你啊,实在是我觉得这么点小案子,也不该打扰您。哪知道宋
局他较真,非要查问,对亏你帮我解围啊。」

  我一直觉得像马勇这种浓眉大眼,样貌俊朗的类型往往难成大器。因为眼睛
一大就容易泄露秘密,往往情绪流露的转瞬之间,光圈较大的俊男会透露成倍的
信息量。

  就在他愣神的半秒,瞳孔放大表示了欲望,眼皮颤动代表了不安,眼球转动
是在思考应对。尽管这一类的特征往往并非绝然准确,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
立刻打住原先的话题。嬉皮笑脸地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兄弟我也正是有事
相求啊,马上验车了,单子装了一抽屉,你不是有个战友在交警的口子嘛,帮忙
清一清吧。」

  「这算什么事儿啊,把你车牌报给我,下次看哪个小崽子再敢贴你单子。」

  「那就多谢了。」我赶紧撕了张便条抄车号给他。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给法医那边打电话,打听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细节鉴定的指
令,我很担心马勇发现了什么新情况,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瞒着我,一定是坏消
息。

  可能是我有点紧张过头,法医那边说什么情况都没有,尸体已经封存,就等
火化了,人手都接了别的案子了,就算要有新的检查也起码要等一周之后。杞人
忧天了,没做贼为啥也心虚呢,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下班后,是每个月少不了三四次的饭局。人在江湖漂,哪儿有不挨刀,想把
钞票捞,夜夜酒喝高。幸亏我有杨言作为官方三陪,所以我只用每月出台个三四
次。

  如果说他是站街,我起码也是台妹,可以残存一点点知识分子的骨气。

  饭局的主宾是某银行新上任的行长,叫高健,四十出头年纪,摸样斯文。海
归,吃了二十多年洋面包,中国话有点说不利索,显然是刚上岸,海水都还没沥
干。

  作陪的是几个投资银行的人,据杨言介绍是时下风投界的大腕儿。

  最近,杨言颇为热衷于张罗金融投资方面的人脉,也不谈什么具体的正经事
儿,除了喝酒就是闲扯。当然了,出来混了这么久,我也明白,生意就是这么谈
的。大部分正经事儿说开了就是三句话一个签名,真正关键的过程往往跟生意本
身没啥关系。大学语文课上白胡子老学究常常说,功夫在诗外,显然杨言同学在
课堂打盹的间隙听到了这一历史性的教诲。

  银行家毕竟是银行家,酒喝得很斯文,菜吃得也含蓄。谈吐举止自然不是大
部分暴发户和贪污犯能比的。

  不过本质来看,终究还是一样的。

  我左手边姓张的投资经理大部分时间跟杨言在聊中国古典文化,一句「前殿
金莲,后庭玉树,风雨催残骤」念了有三遍。高行长呢,与我谈起欧洲文艺电影
颇为投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归结到《巴黎最后的探戈》。

  酒过三巡,高行长若有所思地回忆起他的留学生涯,满含深情地告诉我他那
时的经济学讲师像极了莫妮卡·贝鲁奇在《西西里美丽传说》中的扮相。

  我们几个男人相谈甚欢,杨言安排的几个美貌女秘书在一边渐渐被忽略,插
不上话,多少有些尴尬。我有点怜香惜玉,心想如果张经理旁边梨花带雨的女孩
能在他念「前殿金莲,后庭玉树,风雨催残骤」的时候恰如其分让高跟鞋无意间
从脚上抖落,掉在地板上发出点声响。

  她说不定今晚就能钓条大鱼。如果高行长对面的姑娘可以在他陷入美好回忆
时察言观色,躬身递上一杯红酒,无意间让大v领的空隙往高行长视线中一掠而
过。她可能从此便麻雀变凤凰。

  我正有些心猿意马,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闪进一名女子。一身粉白色套装
质料上乘,半短款外套勾勒出曼妙腰线,直筒长裤裁剪合身,优雅而含蓄地描绘
出女性修长曲线,小喇叭裤形掩住了细长精巧的足踝,直盖到白色小牛皮高跟鞋
面,只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点脚背细腻肌肤,惹人联想。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
就是晓玫。

  杨言反应最快,马上站起来说:「哦,各位,来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我们
刘总的爱人,秦晓玫小姐。」

  接着赶忙招呼服务员加位子。

  晓玫说:「不用了杨总,我找刘杰有很要紧的事儿。」

  接着晓玫赶紧跟大家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有要紧事情找我先生商量,他
手机关机了,万不得已,扰了大家雅兴。」

  晓玫说得大方得体,不急不躁,我却知道若不是十万火急,她绝不会这么冒
冒失失来找我。

  我赶忙站起来:「各位,今天恐怕要失陪了,改日一定给各位赔罪,多多包
涵。」

  高行长显然没有尽兴,挽留道:「一顿饭的时间,能耽误什么,刘总夫人驾
临,怎么也容我们敬上一杯吧。」说着便往酒杯里倒酒,眼睛却来回往晓玫身上
来回扫了好几眼,居然把酒倒洒了好些。

  旁边姓张的也开口附和:「就是就是,相请不如偶遇,刘夫人既然来了,怎
么能这就走呢。」说着也把酒杯举了起来。

  晓玫见不易脱身,也知道一般杨言非拉上我作陪的饭局来得都是得罪不起的
人物。只得也端起一杯酒:「今天确实有要紧事,若不是事关重大也绝不敢前来
打扰,这杯酒,我替刘杰给大家赔罪了。改日我夫妇一定邀各位重聚,陪大家尽
兴。」

  话是对大家说的,晓玫眼睛确始终盯着高行长,她平时不爱交际,但察言观
色,捏那分寸的火候却是十分老道。说完对大家举了举杯子便先干为敬,晶莹剔
透的水晶酒杯上留下了淡淡的唇印。

  高行长自然也不便强留,客气了几句便作罢了。我与晓玫跟大家一一握手告
别后急匆匆出了酒店。
                第七章

  借着路灯的微光,我注意到晓玫脸色异常凝重,她绝少有如此忧心忡忡的表
情。

  我边发动车,边安慰她:「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晓玫欲言又止,声音轻得几乎淹没在车流声中:「你们今天是不是出了一宗
命案,死了个留学生?」

  我一脚把车刹在路边:「你怎么会知道,这案子是保密的。」

  晓玫没答我话,继续往下说,语调怪异,充满了惊惧和愧疚:「那你一定知
道死的那个留学生是谁了把。」

  我轻轻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志远,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一来,你就有危险了,今天
他们查你了么。」

  「这么多年我连鸡都没杀过,你难不成真以为是我下的手啊?」

  「不是,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的,可……可你们查案子,不都是从动机查起的
么……」

  「嗯,这到时,我有重大作案动机,查我倒是也说得过去。」我见晓玫脸都
吓白了,赶紧灭了继续卖卖关子的念头,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案子,已经结案
了,现场找到了他的遗书,是自杀,跟我半点关系没有。放心把,否则我还有心
思赔那帮银行家应酬么。」

  「自杀?」晓玫顿时一脸茫然。

  「是啊,自杀,我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再蹊跷我会上也没支声,快点结案
了干净,惹祸上身的啥事我是不做的。」

  「你能确定么,是以自杀结案了?他们没有对你保密,或者有意这么的跟你
说。」

  「应该不会,姜局亲自拍的板,而且,看起来不像有假。再说我还打电话给
法医确认了,不会有错啊。」尽管我说的肯定,晓玫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心里也挺纳闷,这消息肯定是对外封锁的,晓玫跟我局里的同事虽然也有
几个认识的,但多半不是很熟悉,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啊。而且还偏
偏只是知道了一半对我最不利的部分。

  「志远,这事情人命关天,可来不得半点含糊。你真能确定没后患么。」

  「你到底哪儿听来的消息,快仔细告诉我,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文章。」

  「我不知道是谁,今天下班路上,有个人打电话来说那个留学生昨天死了,
还说你已经被作为主要嫌疑人立案侦察了。说完就挂了,声音我听不出来,是个
男的,我看那电话也是陌生号码。」

  「他说立案侦察?一般普通人不大这么说话,肯定是公安系统的人。」

  「会不会是你哪个同事来提醒你注意啊。」

  「提醒,可以直接提醒我啊,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呢?而且明明这案子已经结
了,为什么他说立案了呢?我感觉这通电话未必安了什么好心。等着看把,还没
完呢,他一定还会打来。」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旁观者,有点不寒而栗。难道会是同一个人?我心
不在焉地把车开回家,一路上手心阵阵出汗。晓玫眉头紧锁,时不时低头看看手
机。

  进了家门,晓玫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显眼的位置,忍不问我:「他真的还会打
过来?」

  「我猜是肯定会的,他话说了一半挂掉,无非是要给你点时间,好好害怕害
怕,让你充分担心够了,他比较容易达到目的。」

  「什么目的啊?」

  「这个我暂时也猜不到,他再打来就会说了。」我倒了两杯红酒给晓玫定定
神。

  忽然晓玫的手机响了,我们俩同时从沙发上蹦起来。

  我接过手机看了下号码,不认识,连忙把手机给晓玫,打手势让她免提。

  「喂,你到底是谁啊。」晓玫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会让你知道的,我打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手里有关键的证据,你丈夫
会不会出事,出多大事,都掌握在我手里。明天7点,东海广场的cbox俱乐
部,想帮他就别让我等。」说完啪就把电话挂了。

  晓玫愣愣地看着我,没了主张。

  「马勇,这个兔崽子,没错就是他的声音。」我说得很肯定。

  「谁?你听出来是谁了?」

  「恩,是马勇,刑侦二处的处长,昨天那个留学生的案子,就是他带队。难
怪消息这么快。」

  「我不认识他啊,他怎么会有我电话呢?」

  「你是给忘了,春节的时候,局里组织联谊会,家属不都参加了的那次,算
是有过一面之缘。至于电话,他刑侦处的处长,随便查个手机号,那还不是跟玩
一样。」

  「那明天怎么办啊。」晓玫忽然声音很轻,几乎有些扭捏。

  她向来聪明过人,自然猜得到三分。而我也不由自主背过身去面对窗外,气
氛顿时有点尴尬。有时候面对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难以启齿的情况,人会变得
怪诞而反常。

  我又倒了半杯酒,说:「不用理他,这兵痞子压缩饼干塞脑子里了,天阴受
潮就一脑子浆糊,都结了案还拿来讹人。」

  晓玫还是不太放心,眼睛里充满了不安,望着我让我有点发毛。我仔细琢磨
了一遍,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倘若他有心拿这事情做文章,按说宋局要结案他应该反对才是,可当时他
显然是如释重负啊。而且案子还没细查就定了性了,按说他也不会知道之前在酒
店公寓发生的事情啊。」我边想边念叨着。

  「你再好好想想,我总是觉得不踏实。」晓玫着急地望着我。

  我继续仔细推敲个中缘由:「本来他是盼着快点结案的,现在又拿案子来讹
人,这前后变化很突然啊,我今天去他办公室,倒是见他神色异常。有名堂,确
实有名堂,我猜他肯定是整理证据的时候有什么发现。」

  「那就是说,他手里真的有什么证据啦。」

  「遗书,八成是遗书。」我有些自言自语。

  「什么遗书啊,遗书怎么啦。」晓玫拉起我的手使劲晃了晃,我才缓过神来
跟她解释。

  「我一开始就觉得那遗书有些古怪,昨天晚上,我回来路上国平就打电话来
给我报信了,让我早做准备,是他们最早出的现场。我仔细问过国平,他们并没
发现什么遗书。所以今天我一直担着心呢,你也知道,如果按照他杀查下去,肯
定把我牵连进去。谁知道今天马勇出现场回来,就说找到遗书了,这才定了自杀
结案。」

  「那会不会是国平他们出现场没找仔细呢。」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很小很小,死的是洋鬼子,他们都知道事关重
大,不可能草草了事的。我最初怀疑是国平为了帮我,放进去的。但是他跟我关
系虽然好,也不太可能冒这么大风险啊。本来我今天想去,找马勇套套遗书的情
况,可我还没开口,就发现他神色紧张,我便扯了个幌子没往下说。看来还真的
有名堂。」

  「你是说遗书是假的?那Tony就不是自杀了?」晓玫一着急,把洋鬼子
的名字说了出来。

  「我也只是猜测,案子我没直接参与,没头绪啊。」

  「那我明天去一趟吧,否则你光瞎猜总不是个办法。」

  「恩,也只能这样,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你记得,遗书的事
情千万别提起,我只是猜测,透了风声就成不打自招了。」

  「你放心。」晓玫这时反而不显害怕了,颇有几分勇赴国难的豪迈。

  「你不用害怕,既然约在酒吧,人多眼杂,他伤不了你,况且他跟我也没有
什么仇怨,充其量有所企图罢了。我会暗中盯着,他在明我在暗,他占不到便宜
的。」

  「我不怕,我就是心里觉得对不起你,老公,都是我闯的祸,给你惹了大麻
烦。」

  要不怎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晓玫何止是闯了点祸惹了点麻烦而已。

  可就这么一句,轻而易举就浇灭我残存的一点点怒火,心甘情愿地对着镜子
正了正头上这顶光鲜亮丽的绿礼帽。

     ***    ***    ***    ***

  cbox原来叫box是一家咖啡吧,生意红火好些年。叫box是因为他
有许多包厢,环境安静私密,深受商务人士青睐。最近换了老板,改成了酒吧。

  保留了部分包厢外增加了一个c子形的大池子,一人多深,每晚往里面灌泡
沫,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开泡沫派对。进了包厢是安静优雅,下了舞池则激情彭
湃,堪称跨界组合之典范。

  我暂时潜伏在了最不起眼的包厢里,拨通了晓玫的手机,仔细叮嘱了几句后
保持通话状态,静听其变。短短一周,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从事秘密工作了,地形
复杂,情势杂乱,我猜中情局的毕业考试也不过如此。

  让我稍感宽慰的是晓玫听起来不算慌张,脚步声也镇定从容。只盼她别早早
露出马脚,能探清虚实。马勇显然已经早早候在包厢了,一进包厢便听见他们的
对话声。看来他倒是不躲不闪,有持无恐。这倒符合他一贯做人的风格,就连搞
个阴谋诡计都如此直白。

  「董小姐,来来,快请坐,快请坐,你能赏光,我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啊。」

  妈的,一介武夫也学着文绉绉起来,还荣幸之至呢,都他妈不会说人话了。

  典型的做贼心虚,紧张,紧张得调子都变了。

  晓玫反而镇定得多,语气淡定:「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马处长啊,有事随时
来家里指教便是了,有何必这么破费呢,太客气了。」

  「董小姐,有些日子没见了,你是越发年轻漂亮了啊。」

  「马处长约我来,不会就为了闲聊叙旧吧。你和志远公事也好久了,你应该
知道他为人,昨天你电话里说的事情,难道你也认为跟他有关?」晓玫虽然语气
客气,却绵里藏针,立刻就直入主题。

  「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也希望他没事啊,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是要
靠证据说话。」

  「马处长,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志远跟那个死者根本不认识,完全
就扯不上关系。是不是我家志远,平时有什么得罪之处,马队长你可别挂在心上
啊。」

  「哎,你不要往我身上扯,我是秉公办案,只认证据不认人。至于刘老师跟
死者认识不认识,恐怕你比我清楚吧。」马勇这几句话说得明显没那么客气,显
得咄咄逼人。

  「我当然清楚,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那个人我们见都没见过。」

  「好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多说下去也是多余了。我是好心没处使,既
然如此我照章办事就是了。」

  「什么照章办事,你说说清楚。」晓玫急了,全然没了先前的从容。

  「晓玫啊,我约你来,那真是一片好意,按说这种案子我是该秉公办理的。
可是看你面子,有的事情也未必就不好操作。」马勇说得慢条斯理,得意洋洋。

  晓玫没作声,她一定也猜到马勇并非虚张声势,听着话音象是要摊牌了。

  马勇接着说下去:「其实本来呢,这个案子应该已经能结案了,倒是还真跟
刘老师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我仔细整理证物,有了新的发现,对他可是极为不利
啊。现在这事情暂时只有我知道,要压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关键就要看你怎么做
了。」说到最后这几句,那口气轻佻,已经活脱脱是一副流氓嘴脸了。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死者,我能做什么呢。」

  「看看,看看,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事到如今你还说不知道可显得不怎么
聪明了吧。好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几分钟沉默之后又传来了马勇的声音:「晓玫啊,你看这算不算证据呢,构
不构成刘老师的犯罪动机呢……」

  晓玫一言不发。

  「晓玫,你看,你都已经……」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要去下洗手间,失陪一会儿。」晓玫这
是依计行事,我跟她说好,一旦马勇摊牌了,她便找个接口出来跟我通话,商量
对策。

  「等等,晓玫,我没带手机,借你的用下,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个老狐狸,这下糟了,我心里暗骂。

  果然,电话断了,晓玫别无选择,只得掐了电话递给他。我顿时没了方向。
我要是这个时候冒然出去,很可能被马勇看见。若是按兵不动,联络却断了。我
顿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满屋子乱转,总算再门缝上隐约看见两条人影闪进了舞
池,背影略略有点象是晓玫。

  我只能等着,盯着门缝看晓玫会不会想到办法脱身,别无他法。现在看起来
马勇一定是从死者留下的东西里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扯上了我的嫌
疑。至于遗书有没有什么蹊跷,他倒是一无所知。但是这证物是什么,我还猜不
出究竟。只盼晓玫能脱身片刻,告诉我她看到的是什么。

  担心,焦急,紧张,让时间变得格外缓慢,基本上,以我的智商对爱因斯坦
的相对论这就是最深层次的理解。20分钟时间在这一刻简直就是天荒地老,海
枯石烂。终于,晓玫急匆匆跑了出来,四处张望,我象放风的贼人甲,以迅雷不
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把她拉进包厢,把隆隆作响的迪斯科音乐关在门外。

  「你都听到了么,那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现在威胁要把你扯进去。不过遗
书的事情倒是提也没提,我估计他没察觉到什么。你真能确定遗书有问题么,这
可是你最好的证明啊?」

  「遗书的事情我也不确定,不过他没察觉那是最好。他有什么证据,前面他
给你看的是什么。」

  「视频,那个留学生藏了摄像机,把那天的事情拍下来了。恰巧被他找到。
怎么办呀。」

  难怪马勇这么肯定晓玫认识死者,那天我进他办公室,他慌忙关掉的应该就
是这个视频。这样倒合乎情理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把这视频拿回来,否则后患无
穷。

  我心里飞快地琢磨着,忽然灵光闪现,计上心来。我轻声对晓玫关照,如此
如此,让她依计行事。说完让她重复一遍,确定并无差错,我才放心。

  事后我相当佩服自己,居然心念一动便有如此毒招,堪比当年羽扇纶巾的诸
葛孔明。只不过他是匡扶天下,争雄割据,而我,只为了拿回老婆香艳的偷拍视
频。所以我明白了,象孔明一样讨个丑八怪老婆对于男人的成功是多么重要。

  然而很不幸,我并没有历史伟人的好运。晓玫急匆匆地关门出去了,留下一
室暗香。白皙香肩,温软酥胸,一席蚕丝吊带裙被泡沫濡湿,贴着光滑肌肤,也
贴着男人炽热的眼光。高根凉鞋细细的绑带如藤蔓般爬上藕色脚踝,隐隐透露着
束缚下几欲喷薄的性感暗流。哪怕只在灯下幻做缕缕残影便足以让人心驰神摇。

  这不是诱惑,分明是催情。

  其实我的计划成功与否,关键要看晓玫的表现了。我准备一件配合的道具即
可,基本就是个跑腿的角色。

  一路上,晓玫的款款身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人常常忽略了显见的变化,花
园的草何时绿了何枯了,儿子何时又长高了,母亲的白发何时又多了。

  晓玫,仍然如我与她初见时般明艳不可方物,当时她便是学校里难得一见的
美人。然而这些年来却不知不觉平添了这许多风情,仿佛当初那一朵娇嫩含苞的
花蕾忽而盛开,一点点妩媚,一点点性感,一点点撩人,都在无声无息间慢慢累
积,让我目瞪口呆,状若木鸡。留学生,旁观者,或许他们都出于偶然。

  但我隐隐觉得,是鸟儿总是要飞翔的,是花儿总是要开放的,这是它们的命
数。

  或许人也逃不开某些暗暗的规则,躲不开隐隐的宿命。

  我按着约定的钟点,掐着时间踏进四季酒店的大堂,亮出工作证,很顺利地
查到马勇名字开的2012房间,警告前台切勿声张。

  房门按事先设计好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门进去,一阵慵懒的爵士曲调扑面
而来。马勇的声音微微发抖,充满了急切和期待:「晓玫,你真是要了我命了,
快过来啊,别逗了。那个良……良什么短来者。」

  「良宵苦短,快了快了,就快好了,别催我。」晓玫应道。

  我蹑手蹑脚寻声而去,只见马勇四仰八叉躺在床中央,已经扒得露出一身结
实的肌肉,腰间横了一条白色浴巾盖住要紧之处。到底是侦察兵出身,这副身材
跟时下走红的男模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不过我丝毫不担心他此刻起来发飚,他既
看不见我也伤不了我。一条大汉已经被两双透明丝袜绑在床架上,眼睛上还蒙了
条丝巾。

  晓玫正在卫生间里竭力拖延时间,见我来了顿露轻松。还好还好,还算踩准
了步点,没耽误了大事。我轻轻拉开背包,递给晓玫一部dv,轻轻走到床边,
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尽管从来不歧视同性恋,但我始终没有办法理解对同性如何产生冲动。马
勇低沉的喘息和扭曲的表情实在让我几欲作呕,骨肉分离,死去活来。对于背背
山山民,我不由得心中暗暗钦佩。我估摸着拍了也有3,5分钟,虽然有点偷工
减料,但也足够用了。当即扔掉手里的软毛刷,一把扯掉蒙着马勇眼睛的丝巾。

  那双眼睛整整保持了30秒钟白痴般的迷茫神采才慢慢泄出惊恐,诧异和暴
怒,就像电脑软件急死人的loading进度条。

  「妈的,耍我,老子弄死你们。」可怜的壮汉显然忘记了缠绕在四肢上层层
迭迭的尼龙丝袜,猛地想腾身而起,确只换来床架支支呀呀的嘲弄。

  「马处,我对你向来敬重客气,你为什么偏要来找我麻烦呢?」

  「我弄死你,老子刀头上舔血一辈子,绑我?绑得住我几时?你有种别让老
子站着走出去,否则我一把捏死你。」马勇眼睛冒着火,显然气傻了,还没有认
清当下得情况。

  「马处,你是条汉子,人人都知道。你耍狠玩愣,打年轻在部队就是除了名
的。我自然是奈何不得你。我也怕你捏死我,怕得很。不过你捏死我也没用啊,
捏死我刚刚得视频也会传出去。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市局出名的铁汉马勇在宾
馆偷情,被性变态刘志远用丝袜绑在床上,用软毛刷撩拨得教娇喘连连,欲仙欲
死。」

  「头条啊,新浪,天涯,你我立马晋升年度网络红人啊。什么芙蓉姐姐,凤
凰姐姐,都他妈给咱哥俩闪一边儿去。你要再弄出个情杀同性男友,那更是一把
火烧到南半球啊。搞不好明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就是我们俩不得不说得故事啊。」

  马勇听到这里顿时失语,呆若木鸡。趁着说话的功夫,晓玫动作麻利地把视
频已经传到了网络硬盘,此刻就算马勇抢了dv也回天无力了。

  晓玫把马勇随身的包搜了底朝天,找到了那张光盘。其实我倒无所谓能不能
找到光盘,即使他乖乖交给我,家里也是有备份的。如今我有了王牌在手,单就
赌他不敢跟我鱼死网破。

  我解开马勇的手脚,把衣服扔给他,说:「马处,我跟你向来没什么过节,
留学生的案子我是百口莫辨,但确实与我无关。希望你别为难我才好。」

  马勇一言不发,穿上衣服匆匆溜出门去。

  晓玫见他一言不发,还是很不放心,看着手里那张光盘,忧心忡忡地问我:
「他会不会留了备份啊?」

  「备份那是肯定留的,不过无所谓,其实就算光盘那不到也无关紧要。我现
在有王牌捏在手里,料定他不敢跟我鱼死网破。」

  「要是他不怕呢?」

  「治病要对症下药,治人也是一样。他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滚刀肉,辣椒水老
虎凳未必有用,绝对算条硬骨头的汉子。只不过他骨头越硬就越听不得背后嚼舌
根,如果坊间传闻他是同性恋,呵呵,保管他生不如死,连悬梁自尽的力气都没
有。」

  「也亏你想得出来。」

  「光盘呢?拿我看看。」我伸手问晓玫要她手里的光盘。

  「这有什么好看的,非要见我出丑么。」晓玫不给我,顺手揣进包里。我也
就没再坚持,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便越多欲说还休的尴尬。

  「好吧,事儿也了了,回家把。」

  「我今天吓坏了,头疼的厉害,你先帮我下楼买盒芬必得吧。」晓玫满脸倦
容地说。

  我答应了一声,便匆匆下楼去了……
                第八章

  晓玫差我去买药显然是要支开我,这当口上她自然怕我追问那光盘的内容,
倘若我非要追究到底她是再难遮掩得过去,却也别无他法,只是能拖得一刻便是
一刻。

  至于我,却没打算继续追问到底。我当然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像晓玫
跟我说的那么简单,我也有一万个理由要把光盘里的内容看个明白,我甚至也可
以暴跳如雷歇斯底里上法院闹离婚分财产抢儿子。但是除了拆散一个平静安乐的
小康之家外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当然不是那种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的窝囊性格。

  只是我自己也很疑惑在这个我完全有理由有能力捍卫自己权利,发泄自己愤
怒的历史时刻,我却根本没什么出离的愤怒需要爆发。

  却对这险象环生一波三折的几天,不太平日子生出一点点暗暗留恋,就仿佛
从惊险的梦中醒来时除了暗自庆幸不过是场梦外仍多少留下一丝丝回味。我甚至
必须承认,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晓玫忽然焕发出万种风情之时,我疲劳已久的审
美像是打鸡血般亢奋起来。一如当年初见时的蓬勃,却又隐约间大异其趣。

  回家的路上我和晓玫一路无语,这种沉默一直保持了好几天。

  自从结婚以来,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史无前例。我们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打
破这种尴尬的沉默,在晓玫而言,纵然万般愧疚在心,却羞于开口。在我而言,
即使我并不想就此大做文章,也不便主动表示谅解。

  我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儿子却告了我的黑状。

  儿子古灵精怪,我和晓玫的沉默他都看在眼里,跟我妈面前告了我一状,说
爸爸跟妈妈怄气不说话。

  结果我那老娘一个电话把我召回去一通臭骂。在她老人家看来,晓玫是我命
中福祉,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如今孙子都来告状,那还了得,定是我这个
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欺负了她的宝贝媳妇儿,必须严加管教。可怜我纵有千般冤
情也不敢吐露半字,只能虚心耐心以及违心地接受了近2个小时语重心长的政治
思想工作。

  可笑而值得庆幸的是,至始至终,我那老母亲并不过问我们冷战的原因,便
连一个字也没问过,却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无情修理我。让我不得不佩服老太太
朴素的劳动人民智慧,感叹老娘智慧无从超越。

  晚上晓玫早早上了床,靠着枕头用笔记本看片子。我在书房对着电脑写案卷
材料,闹腾了这几天,耽误了好多报告没写。忽然QQ上晓玫忽然跳了出来,对
我做了个哭丧脸的表情。我回了三个问号。我怎么没想到,QQ确实是个不错的
方式,避免了面对面的窘迫和尴尬。

  晓玫:「陪我聊会天吧,好么?」

  我停下手里的报告:「好啊。我们好久没在QQ聊天了哦。」

  「我们是好久没聊天了,这几天你话都不跟我说。」

  「我冤枉啊,刚在家被老太太修理,莫非你也要修理我。我哪儿不跟你说话
啦。」

  「是啊,说了,早上说再见,晚上说晚安,还有就是吃米饭还是下面条。」

  晓玫这几句话,也挑得我有些上火。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就算我没打算追
究,那也不能把这僵局的起因赖在我身上啊。

  「那你不也没跟我说啥么,我一没摔桌子打板凳,二没说你一句重话,我找
谁惹谁了一个一个都指摘我的不是。我妈她不明就里是非不分,我也就不跟她一
般见识了,你也要来兴师问罪么是不是有点儿颠倒黑白啊。今天她训得我狗血喷
头,唾沫星子都赶上局部雷阵雨了,我除了装孙子我能说啥啊。我不跟你说话?
你让我说啥呢,这么些天了你不声不响,你让我能说啥?」夜深人静里,我啪啪
的打字声格外响脆,用一个固定的节奏宣泄不忿。

  「你别生气,我,我是想找你谈的,可是,可是我怕……」

  「怕?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你回来一句也不提,也不追问我。我心里直打鼓,我真的很怕,我怕你不
原谅我。」

  我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才好,承认我原谅她变成了一个艰难抉择。尽管我早
已决心不再追究,但这种谅解如此轻易,让承认谅解变成了一种折磨。这就仿佛
母蜘蛛交欢过后便要吃掉老公,倘若偶尔有一只网开一面便难免沦为异类,扣上
变态乃至变异的帽子。

  这种纠结和矛盾是如此诡异,晓玫当然体察不到,她只以为我此刻的沉默中
蕴含着无穷的愤怒,只担心我恐怕从此再难原谅她的出轨。我隐约听见她在卧室
抽泣起来,断断续续肝肠寸断。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阎罗面孔菩萨心,一见眼泪头就晕。如果我生在革命
年代,定然不断造成历史性的悲剧。顾不上纠结和挣扎我相当犯贱地放下手里键
盘把晓玫搂进了怀里,用我博大的胸怀原谅了她。

  我几乎用少年时候偶像,动物世界赵伯伯那种深沉宽厚的声音,宽慰晓玫:
「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哭了。谁说不原谅你了,不哭了咯。」

  晓玫在我怀里缩成一团,嘤嘤地哭个不停,哽咽着嘟囔:「你肯定不原谅我
了,你气得好多天不理我,你,你,呜呜……你不会原谅我了。」那样子宛如做
错事的孩子,不由得我不心疼。

  「好了好了,不哭了,过去的事情咱不提了。」枉我平日巧舌如簧,此刻除
了反反复复说这个我也没别的说辞,仿佛犯错讨饶的是我。

  女人哭起来就仿佛黄河决堤,即便掐断源头也未必立时三刻便能断流,非得
哭湿了我衣领方才罢休,抬起一双泪眼望着我:「那,老公,你还爱我么。」

  「如果不是爱你宠你,我又哪能原谅你。」这句说辞,我是先前就打好腹稿
的,我料定她哭完了会有这一问。大凡天下女人扑在男人怀里哭泣一场,最终便
着落到你爱不爱我这一问上,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晓玫想不到轻描淡写的,我就这么既往不咎了,我看得出她之后那几天多少
有点战战兢兢,事事陪着小心,倒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过,与她笑谈如常,偶尔还取笑她几句,她这才渐渐放下了心事。

  但我却时时刻刻提着心事,倒不是耿耿于怀心存不甘,而是那神秘的「旁观
者」自从被我打草惊蛇便断了线索。

  不仅晓玫的QQ再无动静,我在论坛中暗中查访,也一无所获,就仿佛一袭
鬼影化在夜色中。

  而更让我不安的是平静的水面,一旦投下这一枚石子便会暗潮涌动。我曾经
无意中看到论坛里一句留言:欲念一旦播种便在无声无息中渐渐萌芽。所有这些
天发生的事情竟然已经在我内心中升腾起难以言说的骚动,在我犹然如此,在晓
玫又当如何,我不得而知。

  转眼间入了冬,下了多年不见的一场大雪,一夜之间银装素裹。所谓瑞雪兆
丰年,杨言果然迎着雪片报喜来了。话说当日被我晾在酒桌上的海龟高行长一夜
之间成了我们的大贵人,不仅批了一大笔贷款,还通过国外投行的人脉牵头拉到
一大笔风险投资。大到什么程度,足以让我数零数到眼晕。

  杨言来不及脱下大衣,使劲晃着我膀子冲我喊:「兄弟啊,这回发达了,拿
这笔投资扩大团队,投放广告,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操办上市那一摊子了。」

  我有点转不过来,现代金融体系,股票,上市,这些玩意儿在我的概念中与
点石成金的道术无异:「啊,上市啦?哦,这么快啊?能挣多少钱?」

  「能挣多少钱?哈哈哈哈,哥们儿,我也不知道啊,这么说吧,用钱能把你
活埋了。」

  「靠谱么,我怎么觉得,咱俩有点暴发户的意思,那姓高的,靠得住么。」

  「暴发户?你还说对了,咱们俩就是暴发户,这才刚爆呢,明年等着核爆。
放心吧兄弟啊,姓高批得贷款都已经到账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招兵买马,之
后那笔风投陆陆续续会注入进来,之后进入上市流程你就等着去纽约敲锣吧。」

  「那我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我也忍不住有点得意,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流
氓社会,哥们儿我能被花花绿绿的票子活埋了暗自有点得意不为过吧。

  「那是当然的,我早安排好了,全体员工莲花湖度假村集合,鲍鱼海参鲨鱼
鳍,腐败无极限,明天就出发。」

  正说着晓枚从厨房泡好茶出来,听见我们说去莲花湖连忙说:「我也要去,
莲花湖下雪最漂亮了。」她从小在南方长大,遇着少见的大雪天,脸上写满了兴
奋。

  「呵呵,总统套房都给你们定好了。」

  「对了,杨言,蒋宁去不去啊?」

  「有的吃有的玩,能少得了她么?」

  杨言接过茶水捂着手,远眺窗外自言自语地说:「该好好庆祝庆祝啦。」颇
有江山大定,登高远望的神采。

  我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当年这厮在宿舍斗地主输钱耍赖的嘴脸依然历历
在目。

  莲花湖在城西一百来公里,是近几年新开发的度假胜地。平日碧波深潭,绿
树掩映,曲径通幽。这一场大雪下来该是另一番别样风貌。大队人马集合完毕,
坐着2两豪华大巴上路了,我懒得开车,和晓枚跟杨言夫妇的大越野一同殿后。

  晓枚跟蒋宁有日子没见了,一碰到就黏在一起,叽叽喳喳没个完。

  平时晓枚温婉大方,蒋宁娇艳妩媚,尽管气质风格多有不同,但都早已脱去
了姑娘的稚嫩,一派成熟少妇风韵。这时候像换了两个人,活脱脱两个没出过门
的疯丫头。看得我跟杨言连连摇头,惹来一阵粉拳。

  大队人马抵达目的地,安排好房间后自由活动,员工们有打球的有钓鱼的有
挤眉弄眼暗送秋波的,呼啦啦作鸟兽散去了。

  接待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去看我们的房间。临湖的小坡上,两幢临近的两层别
墅,地势略高的杨言客气的让给我和晓枚住。与他们的房间不过几十步距离。房
间在二层,落地飘窗正对着湖面,视野开阔。柔软的全羊毛地毯、华丽的家居摆
设、花岗岩石砌的壁炉,极尽奢华。

  晓枚咂着嘴惊叹:「这么好的房子,从来没住过。杨言还真会选地方。」

  「等公司上市了,咱们也弄套大house,也要带壁炉的,晚上生火烤红
薯,该多方便啊!」我一边摆弄着壁炉,逗得晓枚直乐。

  蒋宁生性好动,没一会儿就来敲门,拉着晓枚下去堆雪人玩。杨言跟着进来
看我摆弄半天也没点上壁炉,把我推到一边转眼把火烧得旺旺的。

  我搓着冻僵的双手,泡上茶递给他:「呵呵,哥们儿到底是有钱人啊,不像
我这个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兄弟,你就别挤兑我了,你可是大股东,回头上市了,别说个小破壁炉,
就是森林古堡你也不在话下呀。」

  我俩靠着壁炉坐在地毯上,并排点起两根烟,吐着烟圈。这情形宛如当年大
学时代,只不过周围的景物早已宛如隔世。晓枚和蒋宁在楼下草坪上厚厚的积雪
里碌着,不一会儿滚起两个大雪球。

  隔着落地窗望着两个欢快的身影,杨言不住感叹:「瞧瞧,瞧瞧,哥们儿,
有没有找着点儿当年青春年华的影子。」

  我笑着没理他,我仿佛可以听到晓枚清脆的笑声,像圣诞老人马车的挂铃。

  杨言接着感叹:「你想想,当初我们俩穷小子,能想到过娶这么两个如花似
玉的老婆么,没想过吧。也就梦里偶尔见那么一两回,那叫啥来着,你常说那个
叫啥,梦是啥来着?」

  「欲望的满足。」

  「对对,太他妈准确了,欲望的满足。你说啊,你那狗屁的佛洛依德啊,还
真有点儿意思。你说过去穷学生那会儿吧,天天看见姑娘眼儿都是绿的,尽做春
梦了。现在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儿,还果然就不梦见女人了。我说为啥呢,妈的,
都满足了,就没梦什么事儿啦。」

  「那你现在梦点儿啥?」我问他。

  「钱啊,大把的钱,我都闻着钱的味儿了。」杨言迷醉的眼神充满了陶醉。

  「那要是上市了,你有钱了,欲望也满足了,还能梦啥?」

  「嗨,那就梦见变着法花钱呗。你都说了梦是欲望的满足,欲望不灭,梦想
不灭。食欲,完了性欲,完了控制欲,富甲天下,统一世界,征服宇宙呗。」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哈哈哈,瞧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不过尽管杨言的表述略显粗俗,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人的欲望永远没有尽
头,也不会有终极的满足。所以人总是会做梦,有梦想,总在潜意识的推动下忙
碌。欲望在梦中得到满足,进而在现实中满足,再进而有新的欲望被潜意识带进
梦中。周而复始,循环罔替。

  「哎,对了,你小子现在都梦见啥。也给我介绍介绍情况啊?」

  「我?」

  「是啊,你啊,你成天琢磨那些个深奥的,你梦见啥,说我听听啊?我也看
看你都有啥欲望。」

  「术业有专攻,你就好好研究怎么给咱公司多啪拉票子,就别跟着起哄,以
你的智商在这行没前途。」

  「那不成啊,活到老学到老,你快给我普及普及。」

  「普及个毛啊,实话告诉你,我不做梦,好久没做梦了都。」

  「哎哟,好你个刘志远,没看出来啊,哥们儿你得道啦,圆满啦,不做梦没
欲望啦,看破红尘啊,可以啊你。既然如此,明儿兄弟我专车恭送你上五台山,
咱爸咱妈咱儿子兄弟我给照看了。对了,嫂夫人我也一并照看了。」

  「滚你丫的,你个人渣就没句人话。告诉你啊,你别跟我这儿又琢磨你那点
儿流氓小游戏啊。主意打到你嫂夫人身上来了,小心我就地把你给埋了,算为祖
国人民除一公害。」

  「成成成,哥哥你是道德楷模,是我们公司精神领袖,我就不祸害你了,免
得践踏指引我们,大踏步奔向纳斯达克的伟大旗帜。不过话可说回来,我是不敢
打敬爱的嫂夫人主意,你那蒋宁妹子可没我省心,人家要是哪天仰慕您地深邃思
想,把持不住要跟您作深层次的沟通交流,我做兄弟地只能先行赔罪,望领袖宽
恕我管教不严之罪。」

  「恩,好说,赦你无罪。」我也忍不住跟他开一玩笑。

  「操,你他妈倒不客气,你小子,整个一衣冠禽兽。」

  「说什么呢,请注意你的措辞,把衣冠给我去掉。」说着,我跟杨言笑作一
团。活脱脱两个市井无赖。

  说话间,蒋宁和晓枚堆完雪人上来,拉着我们下去跟雪人合影。

  杨言的墨镜被她们夹在了雪人的脑门上,酷酷的,有点儿教父的范儿。好久
没出来户外活动,虽然下过雪有点冷,大家兴致还是很高,划着船享受了一下冬
日凛冽清爽的空气。

  我和杨言手气都不错,钓了好几条大鱼。末了杨言意犹未尽,提议改日去打
猎,更有征服感。

  晚上的安排是在度假村的酒店里晚宴,欢聚一堂,展望未来。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是作为公司高层我还必须准备一些冠冕堂
皇的讲话。这种消极的心理暗示让我和晓枚很自然的迟到片刻。

  尽管不是正式的庆功宴,但菜色却上了档次。公司大部分是年轻员工,还领
到了杨言特别安排的红包,喜笑颜开,气氛热烈。

  为了答谢广大员工长期以来的努力工作,我和杨言少不了给大家挨桌敬酒。
没想到这帮小崽子借酒壮胆,尽然要领导夫人也来作陪。蒋宁和晓枚当然也没扫
了大家兴致,挨桌敬酒。那情形让我想到了结婚酒宴。公司员工说少不少,也有
百来号人,一圈敬酒下来两位女士已经面颊绯红,略显醉态,踩着高跟鞋走路略
略有些蹒跚,那一抹带醉的风情惹来不少胆大的青年放肆的眼神。

  席散人尽欢,杨言是典型的有酒胆没酒量,我和蒋宁扶他回了房间。晓枚还
好,略有醉意,送完杨言也跟我回房了。毕竟年龄不饶人,这会我们才意识到已
经不再年轻了,静静回到房间,还能听到隐约传来年轻人派对的劲爆音乐。

  我倒上一杯红酒,靠着壁炉暖烘烘地坐下来:「哎,到底不年轻啦,你看那
帮傻小子,跟打了鸡血一样,又去疯了。我是比不了咯。」

  晓枚说:「那你还没喝够呢?呵呵,不服老么?」

  「老?开玩笑,老夫聊发少年狂,来,我的美人,陪老夫不醉无归。」我举
着酒杯便去搂晓枚的腰。纤若杨柳,软似凝脂。晓枚微微绯红的双颊,淡淡酒香
的软唇,吻得我心驰神摇。

  「你等会儿,我先去洗澡。」晓枚娇声说着推开我。

  「恩恩,好,爱妃速速沐浴更衣,莫让寡人久等。」

  晓枚吃吃笑着跑开去了。话说我跟晓枚老夫老妻,本来夫妻生活就不频繁。

  最近出了不少变故,难免心存芥蒂,真有好久没有同房了。今天借着杨言安
排的奢华别墅,美酒暖炉,冰雪也该到消融一下的时刻了。手中留着晓枚暗暗余
香,正撩拨着我的痒处,这一份期待,无论在晓枚在我,或是在万万千千婚后多
年的老夫老妻,都是久违的感觉了。

  大凡做过男人都晓得,女人洗澡慢,漂亮女人洗澡更慢,关键时刻漂亮女人
洗澡尤其慢。只等得我百抓挠心。

  终于等到美人出浴,湿淋淋带着露珠,披着丝薄透白的浴袍,送入我怀中,
刹那间我便天雷点燃地火,急吼吼要享这云雨之欢。

  「干嘛这么着急啊,也不去洗澡,讨厌死了你。」晓枚粉拳锤这我肩膀。

  这个时候我哪里还顾得着体面干净,只记得简单粗暴,嘿嘿傻笑着搂着她不
肯放手,只顾轻抚动人的曲线。

  却只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吓得我一激灵。怀里晓枚也抖了一下。不是她,
这声音是远处来的。又一声。虽然喊声不算响亮,却很清晰,明白明白是女人的
尖利嗓音。我正在纳闷,侧耳倾听。只听得清晰的一身:「啊,救命……」

  「啊呀,你也听到啦?」晓枚腾地跳起来。

  「恩……」

  这时又一声:「救命……救命啊……」

  没错正是杨言那个屋子的方向。

  我来不及多想,套上外套就冲出门去。晓枚一边套衣服一边在后面喊:「等
等我。」

  我急急忙忙想杨言那个屋子跑去,忽然一条黑影闪到墙角后面。有人,我飞
奔追了过去。转过墙角,之间那黑影已经闪进树林,树林那边就是矮墙,翻过去
便不在度假村地界了。我看追不上,也被刚刚那两声喊得发毛,不敢再追,回头
去看屋里有事没有。

  晓枚也已经赶到门厅正要敲门,我不由分说,直接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十
万火急,抢得一刻是一刻。破门冲进客厅,我和晓枚都一震,然后齐刷刷背过身
来。

  蒋宁正跨在客厅中央沙发上欲仙欲死,被我们忽然冲进来吓得一身尖叫,然
后一片寂静,场面尴尬至极。

  「干嘛啊,大半夜的,要吓死我啊你们。」蒋宁反倒先数落起我们来了。

  晓枚说:「你还说我们,你没事儿叫什么救命啊你,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被
你吓死了倒是真的。」

  「啊?你们在那屋也能听见啊。」

  「废话,你声嘶力竭的,110都快被你喊来了,快穿上衣服再说?」

  片刻间蒋宁套着件睡裙迎出来,把我和晓枚堵在门口。

  「行了,行了,没啥事儿,不就激情了,喊几声么,抱歉抱歉,回吧啊,回
吧。」

  「回?回什么回?」晓枚不愿意了,「我们可是来救你的,你都不让进屋的
啊,怎么着,还接着喊呢,没够是把。」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这不衣衫褴褛么,不雅不雅,回吧,回头给你赔
不是哦。」蒋宁连哄带劝的。

  我倒是猜到了八成,这时候非要进去,怕是还有更精彩的戏可看。当然啦,
本人绝不至于堕落到拿人尴尬当笑话看的层次。此时我倒确实担着心呢,她救命
虽然不是真喊,但是刚刚确实有条黑影逃走,我看得千真万确,我实在有些放心
不下。正要开口说话,晓枚却来了倔脾气。

  「哼,不成,我还非得进去,你喊那么激情,还怕人看不成,老杨你快穿上
衣服,我要进来了。」屋子里没回话,晓枚已经推开蒋宁径直走了进去,我也尾
随其后。

  果不其然,刚刚被蒋宁骑在身下的不是杨言,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
刚套上长裤,裸着上身,怯懦地望着地板发窘。这倒没出我意料,晓枚却看得目
瞪口呆。

  「啊?这……这……」

  「这什么这,这下你满意了,让你回你不回,惊着了吧。」蒋宁眼见被撞破
机关,索性也不躲闪了。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我真不知道……」晓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吞吞吐吐说不出去整话来。

  「好了,你们也是好意嘛。」

  「你家老杨呢,你不怕他……」

  蒋宁见晓枚放低了声音一付做贼心虚,替人掩饰的腔调,「扑哧」一声笑了
出来:「我的傻妹妹,杨言在楼上卧房睡觉呢,没事儿?」

  「啊?那……那……」晓枚这会儿大脑彻底断电,完全死机了,一脸震惊加
迷茫。

  「刘哥,你跟她说吧。」蒋宁到底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尽然把山芋递给我。

  我可不接。

  「别别,这事儿你得自力更生,别扯上我啊。」我说着拍拍傻在那里那根木
桩:「傻小子,还不走,等下半场呢?」小伙子立马包着衣服头也不回跑了。

  晓枚依然有点目瞪口呆,望着蒋宁期待真相。我连忙说:「刚刚我看见外面
有人,我去看一下,你陪蒋宁呆着,有事儿就喊我。」

  我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下,人影早就消失了,但下过雪,雪地上
一排脚印清晰可见,从屋子西北角一路延伸到小树林,消失在围墙跟前。我用脚
比了一下,差不多42码鞋,肯定是男的,而且估计个头比我高大一些。

  如果刑侦科的技术员在,能按这脚印判断出比较靠谱的身高体重。我担心,
这黑影未必是冲着杨言和蒋宁来的。旁观者究竟是谁,我依然没有头绪。这个时
候又有这么个黑影鬼鬼祟祟,让我很难不把事情联系起来。

  难道他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跟到度假村来了。莫非,是公司的员工?
谁这么大胆子?但他始终在暗处,既然他都能看见我的卧室,能得知我们的动向
也并非难事。也没法确定就是公司里的员工所为。

  我依然没什么头绪,我摸出手机,对着雪地拍了几张鞋印的照片。琢磨着看
看能不能留点儿线索。夜里温度特别低,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旁观者的存在,总是让我芒刺在背。

  我挫着冻僵的手回到屋子里,她们正在窃窃私语,见我进来,便都住口不说
了。

  蒋宁问:「没事儿吧?」

  我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一溜烟跑了。刚才去看了下,果然
有一排脚印?」

  「啊?不会吧?有贼?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可能,有脚印,很清楚。」

  「可能是野猫吧,你可别吓我,这儿治安这么不好啊?」

  「猫?」我拿出手机把照片给她看,「这是猫吗?」

  「啊?真的有贼啊?快叫保安吧。」晓枚插话说,显然有点儿害怕了。

  「如果是贼,这会儿应该吓跑了。我看见他穿过树林子,跳墙出去了。」我
说着拿起电话给总台挂了一个。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保安来查看了一番,问了问有
没有丢东西,说是会加强警戒。我问他们有没有监控录像可以调看,他们面露难
色。

  只能让他们走了。对这种地方的安保设备,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行了,估计保安会注意看着的,晓枚我们走吧,蒋宁你早点休息。」

  「别啊,刘哥,万一真有什么事儿呢,这么大地方,保安能看得住啊?老杨
还没醒,要不你们别走,赔我坐会儿。」蒋宁到底也害怕,又拉着晓枚:「好妹
妹,别走嘛。」

  晓枚望着我:「要不我们再坐会儿,反正回去也冷清。」

  「恩,好,行啊。」我有点心不在焉。

  我脑子里正在盘算要不要把旁观者的事情告诉晓枚。

  她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

  在她看来,旁观者无非就是生活中偶遇的一个网友,充其量算是游走在错与
非错,偷与不偷之间的暧昧对象。更何况进来他已经凭空消失,除了留下心底似
有似无或者可有可无的一点点失落外,并没有什么重要。

  她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有一双黑洞洞的双眼正在暗处窥伺,却让人猜不透
他究竟意欲何为。这种不确定连我都不禁脊背阵阵发凉。但是,如果我告诉晓枚
我所知与她不同的真相,就等于承认了我的跟踪和怀疑,这让我很是犹豫。

  两个女人没一会儿就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把先前的害怕抛在脑后。

  晓枚平时倒不是这么没心没肺,不过蒋宁的气场太强,有她在,哈姆雷特也
能high起来。她们从护肤美甲到明星八卦,从股价波动到朝韩危机,整个一
天涯杂谈。我守在旁边充当贴身保安外带端茶送水。期间我做了件重要的事情,
让服务台第二天打扫时给每个员工送一张温泉的免费券,公司结账。

  聊天得久了,蒋宁又坐不住了,说:「晚餐那点虾兵蟹将,鱼吃海鲜真不顶
饥,这就消化没了,饿,我们出去吃夜宵吧。」

  我懒得抬头理他,一边摆弄手机里的游戏,一边回她:「夜宵,你以为在市
区呢?这钟点餐厅早关门了。厨房里有冰箱,估计里面有存货,你随便凑合点儿
吧。」

  蒋宁吐吐舌头去厨房了:「好,我给你们弄宵夜去。」

  蒋宁刚走,晓枚扑通就从沙发这头蹦到我身边,鬼头鬼脑跟我咬耳朵:「好
你个刘志远,这么劲爆的消息你也不告诉我,哼。」

  「什么消息啊,你说啥啊?」

  「少装蒜,你敢说没撞见过蒋宁的香艳好事儿?」

  「哦,你说这个啊?好么,我还这儿给人保密了,人家那边全招了。呵呵,
你这发小可够磊落的呀,这都敢跟你抖落,豪杰豪杰。」

  「我们姐俩,谁跟谁啊,呵呵,再说了,今天不是抓了个现行了嘛,还能不
招?」

  晓枚又使劲的捅了捅我,神秘兮兮地说:「还有更劲爆的呢,他们还3p,
towkingsonequeen。」

  晓枚那种如获至宝似之后与我分享的神情让我笑出声来。原来大学讲师八卦
起自己朋友来,丝毫都不含糊,更赛过纺织厂叽叽喳喳的女工。

  我故作震惊地长大嘴巴,夸张地瞪着晓枚表示惊讶。她使劲点点头,意思是
说,绝无虚言。说实话我没料到这晓枚是这种反应,我愿以为她对这种另类的开
放会多少表示些不齿或鄙夷。至少不该是这种顽童得了玩偶般的兴奋劲。着实有
些让我哭笑不得。

  晓枚继续跟我小声八卦:「平时看着杨言挺老实的呀,这么多花花肠子。」

  「他?老实?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打上学那会就是一肚子坏水。」

  「哼,你们俩一丘之貉,你也一肚子坏水。」晓枚娇嗔着腻在我身上,像只
喜怒无常的小猫。正腻味着呢,蒋宁进来了。

  「夜宵来啦,哎,哎,你们俩,窃窃私语什么呢,不带背后说人坏话的。」

  「没有,我们夸你贤惠能干呢,对你的夜宵表示由衷的万分的以及诚挚的感
谢」我撒谎从来不带扎眼的。晓枚却吐了吐舌头,轻易就把我出卖了。

  倒是蒋宁神色坦然,放下手里盘子,道:「切,鬼鬼祟祟的,猜就知道你们
说啥。我都不怕,你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这是改善生活的品质,为平淡的岁月
增添华丽的色彩,懂吗你们。结婚这么些年,天天看,再强悍的审美也会疲劳,
这就是人类。不以你我意志而转移,这是客观规律。就说你们把,你们不疲劳?
晓枚,疲劳不?」

  晓枚没理她,拨拉这盘子里的火腿。我赶紧把煎蛋塞到嘴巴里,「恩恩,好
吃。」

  蒋宁并不放过我,「别打岔,你,刘哥,你说,疲劳不?」

  「不疲劳,我常看常新,读她千遍都不厌倦。」我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

  「哼,口是心非,晓枚早跟我说了,对你严重不满。你看看,你家晓枚这大
半年,做指甲换发型,变着法的讨你开心。你倒好,视而不见的。再这么下去,
老婆跑了看你跟谁哭去。你啊,这是心态问题,审美疲劳这是客观现实,不是借
口。你们要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它。」

  这就改成专项批斗大会了,专门修理我。

  蒋宁接着对晓枚说:「你也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都结婚多少年了,还那
羞答答样子。温柔贤淑不是女人的全部。含羞带娇那是年轻姑娘的强项,你我该
是妖冶性感的成熟少妇,杀伤力翻倍才对。你问问你老公,他们男人的理想女人
该是什么样?」

  晓枚羞红了脸在那儿小声嘀咕:「那,那,我不都打扮了嘛,他,他跟看不
见似地,我能咋办嘛。」

  蒋宁不依不饶地有问我:「说啊,你们男人怎么想的。」

  「啊?说实话还是说好听话?」

  「当然说实话了,快说。」

  我看躲不过,索性耍个流氓,说:「好吧,男人嘛,你们还不知道,肯定希
望自己老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搂在怀里赛过美娇娘。出门像新娘子,下厨像老
妈子,上床像小婊子。」

  「看见没,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男人都流氓。他们流氓,我们唯一的办法
是比他们更流氓。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泡夜店、包小三,千方百计的脱离组织管
理。还不如就让他们在眼皮底下闹腾个够,接受组织无微不至的关怀,享有组织
严密监控下的充分自由。」

  「再说了,我们也滋润滋润,尝个鲜儿什么的,凭什么只许男人放火不许女
人点灯。当然啦,此经验也要根据实地情况,未必适合所有家庭推广。你们都是
有文化有知识的高学历人才,学习先进经验要批判者加以接受,善于分析归纳,
大胆假设小心论证,切不可盲目模仿,生搬硬套。」

  听得我跟晓枚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真没想到蒋宁不仅作风大胆,尽然还这
么能白胡,兼职是葛优再世,本山附体啊。

  蒋宁口若悬河,说得意犹未尽继续现身说法:「这套在我们家比较好使,我
们夫妻俩都认同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所以并不影响我们夫妻感情啊。我也不觉
得老杨把别人上了,就是要抛妻弃子了,上帝赋予了人类,把性跟生殖分开的天
赋,是一种恩赐,这跟感情是两码事儿。」

  「我还挺享受看着老杨祸害别人家姑娘呢,看着他把人家娇滴滴的小丫头逗
弄得哼哼唧唧我就来劲。老杨也是,看见别人色迷迷盯着我,他就像打了鸡血。
刚刚那前台的小帅哥,早上刚来就老盯着我。本来我跟老杨商量好了,晚上带他
回来的。」

  「结果老杨给喝高了,我就叫客房服务送点热茶来,巧了,来的就是这小帅
哥,一身的太阳味儿,我瞬间就湿透了,正琢磨着怎么勾搭。见着他望着我刚褪
下来扔在一边的丝袜眼睛发直,脖子都僵了。我刚抛个媚眼他就扑上来了,硬硬
的像半截拐杖。可巧正飘着呢,你们就让我喊来了,哎,可怜那小鬼,可别让你
们给吓阳痿了,姐姐我可心疼……」

  蒋宁半倚着长沙发,边吃边给我们讲他们的夫妻情事。我和晓枚窝在另一个
沙发上也插不上话。

  气氛瞬间从夫妻和谐指南讲座变成了艳情故事会。蒋宁讲的绘声绘色,活色
生香,连细节都不放过,说到露骨处,几近性挑逗。

  我几次欲打断她,话到嘴边却发现口干舌燥,晓枚窝在我身边脸颊通红,双
腿紧紧夹住,尽然喘气都有些粗重。我活了小半辈子,也算是守着互联网看着欧
美劲片儿成长起来的一代,这种情景却是从未体验过。竟然搂着老婆被一个酥胸
半露,春情涌动的娇艳少妇言语挑逗。

  这会儿我有点顾不上什么旁观者、窥私癖了,只想快点抱着老婆回房间云雨
一番。晓枚的手抓着我胳膊,轻轻用力捏了捏我,我猜她跟我想的一样。

  我赶紧对蒋宁说:「不早了,也该休息了,我们回屋去了。」

  蒋宁却不答应:「这么大雪,这会儿回屋,要冻病的。」说着把窗帘拉开一
边,我一看外面果然雪大,呼啦下得跟鹅毛一般。扫过的道路也已经被雪覆盖。

  「你看,这么大的雪。楼上卧房有好几间呢,你们就睡这里呗。」蒋宁接着
说。

  晓枚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有点儿犹豫。

  蒋宁一把拉住晓枚的手说:「好妹妹,你来,我新买条裙子,你帮我看看好
看不。」不由分说拽着晓枚蹬蹬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回过
头啦没头没脑得跟我说了一句:「等着,有惊喜哦。」

  女人一碰到一起,总是免不了互晒衣服,鞋子化妆品。

  我无奈的摇摇头坐下,打开电视无聊地一遍一遍调换着频道。没一会儿有些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也不知道两个女人在楼上磨叽了多久。只觉得忽然灯光变得
有限昏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轻柔的音乐。这使我后来回忆起来还隐隐怀疑这是
一场春梦。

  我恍恍惚惚看见晓枚端着杯红酒,缓缓跪坐在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
身酒红色的吊带长裙。长长的头发盘成个发髻,留出细长嫩白的脖颈。我刚想说
话,却被她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绵软的双峰隔着纤薄的质料贴上我的前胸,温软的香舌撬开我牙床与我纠缠
起来。被一阵激吻唤醒,也算人生美事。看来蒋宁刚才的一番教导效果是立竿见
影,此刻晓枚光这一吻便轻易将我撩得灵魂出窍。我揽住晓枚的细腰,打算抱她
去房间,却被她一把按在沙发上。搂着我对着我耳边气吐如兰:「志远,我好看
么?」

  「好看,好看,我们去卧室吧,我忍不住了。」

  「不用去房间了,就在,就在这里吧,志远,我爱你……」晓枚喘息着,呢
喃着对着我低语,「我好爱你,好爱你。志远……」一边摩挲着褪掉我的长裤,
解开我的衬衣。葡萄酒的香气混杂着女性荷尔蒙的气味,被晓枚烧红的脸颊蒸腾
出催情的艳香。

  我顾不上再去什么卧房。探手进她深深的V领,轻轻揉捏她的乳房。

  晓枚顿时喘息得更激烈起来,搂着我的手臂箍紧起来。「志远,你想要蒋宁
姐姐么,你要不要她。」晓枚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到。

  「什么,要不要什么?」

  「蒋宁,她想,她想要你,志远,我也想,我,我不生气,我也想,我们一
起服饰你。你,你想不想上她。」晓枚扭捏地对我耳边小声说,轻得就好像蚊子
嗡嗡,吹得我耳根酥麻难当,下面早就一柱晴天。

  我被晓枚的话吓了一跳。抬头仔细张望,发现蒋宁果然也在,一身白色透明
的睡裙,一边肩带滑落下来,露着半边酥胸,粉红色乳晕清晰可见。蒋宁正坐在
沙发远端,慢条斯理把黑色丝袜一点点缕平。她缓缓挪过来面对着我,坐在沙发
扶手上,伸出秀场的腿,绷着足尖轻轻在我双腿上摩挲,一寸一寸往上移动着。

  小腿优美柔软的曲线,从薄丝袜中透露出神秘的皮肤光泽刺激着我的视觉神
经。

  隔着丝袜传递而来的温热体温,丝丝酥麻的触感撩拨着我大脑皮层的每一根
末梢。

  我大脑的lcd显示屏此时彻底蓝屏,上面有俩字儿,来吧。

  蒋宁的足尖很快就要抵达终点,却被晓枚强了先机。她见我连象征性的抵抗
也没有,立刻跨坐在我身上。

  漂亮的长裙下的神秘处没有任何遮挡,晓枚早就脱了内裤。我感觉到她细腻
的皮肤坐在我身上,下体早已潮水汹涌,尽然顺着大腿留下来滴在我腹部滑滑腻
腻的。这个时候的晓枚已经不需要什么前戏和抚慰。她伸手抓住我,便缓缓坐了
下来。一汪温热的泉眼一点点从顶端套到根底。

  乡村的冬夜一片寂静,轻柔的雪片纷纷飞落在窗台,无声无息地侧耳倾听着
屋子里两个女人粗重的喘息。

  晓枚眯着眼睛奋力上下起伏着,吊带裙的肩带早就颠簸得滑落下来,柔顺垂
坠的布料拂过她完美的曲线一直从肩膀掉落到腰臀,盖在隐秘的结合处,像是植
物掩盖着性器的美丽花瓣。

  借着微光一尊泛着月白色光泽的完美上身雕塑便在我眼前呈现,并且柔软地
随着节奏起伏扭动,把一波一波渗透着肉欲的狂乱从裙下传递给我。

  蒋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了晓枚的后背,一双手从晓枚背后搂住她裸着的上
身,配合着她的节奏轻轻抚摸她的脖颈和前胸。忽然被蒋宁从背后抱住,晓枚的
身子一震,一阵紧缩从身下传染给了我。

  蒋宁紧紧贴住了晓枚的后背,一种被窥视的羞怯感同时让我和晓枚变的肌肉
紧绷,打乱了均匀轻快的节奏。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快感,我似乎也能
感觉到晓枚的共鸣,一种隐私被赤裸裸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诡异刺激仿佛从封印
的魔瓶中释放,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妖冶魔力。

  晓枚紧咬着嘴唇,狠狠闭着眼睛,分明地昭示着欲望跨过边界的刹那爆发,
她抓过蒋宁的手按到自己浑圆的胸部上,扭动着腰肢极力研磨着我深深陷入她体
内的部分,凶猛而又激烈。

  蒋宁明艳的嘴唇湿润地贴着晓枚的耳垂,粗重的鼻息吹在她的敏感处,纤细
的手指抚弄搓揉着晓枚双乳,还誓不罢休地往下探进红色花瓣下,拨弄最隐秘交
合处的花蕾,连我都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揉捏,这一下子按动了临界的按钮,晓枚
猛然加快了节奏,呻吟声想喊却不敢喊出声地压在喉咙里,拼命在我身上起伏摇
摆,发丝舞动,几近疯魔。

  忽然间我觉得她下体紧紧裹住了我,身体猛然俯下来抱住我脖子,箍着我一
阵痉挛,尽然张口在我肩膀咬了个深深血痕。

  高潮退去,晓枚瘫软着伏在我身上,脸埋在我肩头不好意思抬头看我,如此
判若两人的激情妖媚,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我从未见过晓枚做爱时如此热情放
浪,一时间手足无措。

  蒋宁见晓枚趴着阵阵喘息,搂住了她在耳边窃窃私语,此刻晓枚正趴在我身
上,这窃窃私语便也就在我耳边,听得格外真切:「好妹妹,换我。」

  蒋宁简单直接,语气里充满了放荡的期待,就像一剂春药,熏得我激素奔流
全身。晓枚软软地从我身上下来,眼角丝丝难以察觉的眼波有一点点兴奋,一点
点不舍,一点点这个一点点那个。

  蒋宁不容我思前想后,拽住我胳臂,就把我拉了起来:「今天搅了我的好事
儿,快点儿,你在上面吧,好好赔给我一次。」说着仰面靠在沙发上,伸出两条
裹着黑色丝袜的美腿便勾住我的腰,挺动着腰胯把我迎了进去。

  我正挂在半空无从发泄,这便又钻入了温柔泉眼,不由一阵抽送,哪管什么
朋友妻的古训,两条美腿紧紧勾着我后背,配合着我的蹂躏,媚眼如丝,娇喘声
声,她可没晓枚那般,欲喊还休的扭捏,情不自禁地淫词艳语起来:「哦,深,
哦,快点儿,使劲,别停,晓枚,晓枚,啊……你老公要弄死我了,啊,要命,
快,快……别停下……」

  晓枚赶紧过来按住她嘴,怕他喊醒了楼上的杨言。

  蒋宁缺越发不老实,放开我的脖子,却把头枕在晓枚大腿上,抚摸晓枚胯间
的森林。晓枚余韵未消,被她一逗便有有些性起,喘息又粗重起来,怯生生地想
摸又没敢动手。

  「好妹妹,摸摸我,快点儿,好舒服啊……你老公好烫啊,你也来摸摸我,
快……」

  晓枚这才下定决心,轻轻揉着蒋宁的乳房,自己也情难自己,岔开腿,配合
着蒋宁的手指抽插,眯着眼睛娇滴滴地小声哼哼,传到我耳朵里格外激情荡漾。

  我奋力地狠狠在蒋宁腿间耕作,看着自己老婆被她拨弄得汁液横流,顿时一
阵酥麻,正要退出来防止意外,却被她双腿紧紧箍住,髋部向上顶了顶,反而插
得更深了。

  「好哥哥,就射进来,射在里面,今天安全期。」

  我退缩不成,战栗着奉上了最终的贡献,气喘如牛地瘫软在蒋宁香艳柔软的
娇躯上。

  晓枚被蒋宁撩拨得兴起,而蒋宁显然也对我的半程服务意犹未尽,两个女人
齐刷刷媚眼如丝地向我看过来。我想来不以体格健壮著称,一龙二凤的力气活我
能撑到这会儿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我慌忙避过她们眼神,恨不得夺路而逃。

  晓枚和蒋宁眼见这我退出战斗不中用了,竟然相互扭到了一起,旁若无人地
相互抚弄痴缠起来,香汗淋漓,无所不为,任凭我在一边观摩。

  说来奇怪,在对待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男女的反应颇为迥异,通常没有同性
恋倾向的男性对同性的接触有天然的反感,而女性,及时没有女同倾向与同性好
友偶然发生相互抚摸而获得快感则相对常见。等她们尽兴了已经过了凌晨2点,
大家洗洗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所有员工都如期收到了我安排度假村赠送的温泉票,欢欢喜喜泡温
泉去了。

  温泉区很大,名目繁多的各种不同小池,还有娱乐区,按摩区,蒋宁和晓玫
没一会儿就撇下我跟杨言自己玩去了。杨言宿醉未消,靠着躺椅睡着了。我悄悄
溜出来穿上衣服,跟服务员亮出市局的工作证,把男员工的鞋纹对着晚上拍下的
脚印仔细查了一遍,无一类同。我松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大家泡完温泉吃过午饭,便回城了。

  我跟杨言处理完结账等事务,稍晚也开车回城,杨言精神不怎么好,我开的
车,车到半路之间反方向呼啦呼啦开过去一队警车,后面跟着三辆切诺基,我一
看号牌是刑队的车,心中纳闷,没听说刑队安排旅游度假啊?路过高速服务站,
我停了一下车,想休息一下买点土特产,忽然电话响了,莲花湖发生命案,问我
是不是方便去现场看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晚上那个黑影。马上说我尽快到。我赶紧让杨言带
他们先回,然后亮了工作证搭一辆便车往回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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